邮电所寄来了彭编辑的信：

    “顾秋：

    已收到你寄来的所有稿件，主编与李副主编在阅读完毕之后，对你的文章大加赞赏。

    但稿费需要拖延一些时日了，社里正好有一名会计请了病假，诸事繁琐，还请静候佳音。

    另，你收到这封信时，主编应已抵达燕京了。

    此致

    彭煜琪

    1978年4月”

    剩余的稿费，按字数计约有3000元左右，编辑部一时间要统筹做账，确实需要一定的时间。

    钱的方面，他目前没有急需，这就是大学生身份的好处了——有着虽然在燕京用不上的干部身份，每月还有生活费补贴与票证补贴。

    加之上一回的稿费还有许多盈余，1978年，在燕京好地段购买一套四合院，也才1万元左右，还没发展到后世骇人听闻的天文房价。

    那么，3000元稿费是个什么概念呢？

    以1980年左右的物价为例，一台凭票供应的双鹿牌双门冰箱1260元；

    一台凭票供应的12时黑白电视机为440元，金星牌彩色电视机为998元；

    海鸥牌DF照相机是453元。

    难得没有课程，又清闲无事的下午，聂子航躺在201寝室的床上，双手枕在脑后，遐想着未来的美好日子。

    从某种程度上算，他也可以算是奔向成功的“小康”人士了。

    接下来的计划，先把小说接龙比赛弄好，把《燕园杂谈》下一期办出来，同时存新书的稿子。

    至于出版《唐璜》这件事，可以稍微放一放，毕竟得靠杨降先生联系出版社，他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

    捋顺了短期计划的目标，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漏了一件事。

    他忘了问杨降关于林小妍的事情了。

    还有枫桥街道，他迄今为止还没去看过。

    嗯，得抽个时间，帮钟先生上门拜谒一番……

    这时，有人敲响了201寝室的门。

    “请进。”

    聂子航下了床，打开门。

    “请问聂子航同学在吗？”

    门外站着一位77级的同学，聂子航认出，他是白天在37栋寝室楼下值班的团委成员。

    “我就是，请问有什么事吗？”

    “哦，是这样，楼下有一位女同学找您。”

    女同学？能上宿舍楼找他的，估计是《杂谈》编辑部的那几位了。

    “好，我马上就下去。”

    37栋楼下，一位穿着白衬衫、黑色工作裙的女同志，背对着楼房大门，站在一株已泛绿意的新树下。

    聂子航走过门卫室，站在距离女同志不近不远的地方。

    “同志，请问你找我？”

    树荫下女同志的背影微微一顿，转过身来，聂子航的神情从平静到惊讶，再到满布笑意：

    “你怎么来了？”

    余晓丽提着一只褐色的公文包，穿着铝扣女士皮鞋，一笑：“我不能来吗？”

    “我不是这意思。”聂子航道：“怎么突然从苏南来燕京了？”

    余晓丽拨弄了一下耳边的碎发，数月的时间，她发觉聂子航与在苏南时略有点不同。

    第一是气质上的，虽然处事风格没大变，但给她的感觉中多了几分从容与成熟；

    第二是外形上的，没有厚重的棉袄与毛衣，只穿着学生衬衫的聂子航，连身量也格外挺拔。

    也有可能是数月不见，她无端生出的错觉。

    “我正好要把这季度的支区报告寄回燕京，五月份闲了下来，索性自己走一趟。”

    聂子航点了点头，一面同余晓丽向外边走去，一面问道：“什么时候到的？“

    “昨天晚上到的，不过只能在燕京待两天的时间，就得回去了。”

    两人闲散着经过教学楼，黄继中抱着五岁的女儿正好从二楼哦办公室出来。

    聂子航站在楼下，与继中老师热情地打了个招呼。

    “那是我的老师，黄继中。”

    “燕京大学人杰地灵，培养出的人才数不胜数。”余晓丽又笑：“最近没有去找严主任吧？”

    好！果然逃不过这個问题。

    聂子航本想以“没时间”充当借口搪塞过去，但面对余晓丽，又岂是简单的没时间能敷衍过去的。

    见聂子航没有立即答话，余晓丽温和地说道：“其实我能猜到一点点，大概是上次在和平饭店突然的见面，是不是让你有点畏惧了？”

    聂子航侧头看了一眼比他矮了小半个头的余，笑叹道：“也不能说是畏惧吧，只是有一点儿担忧。”

    “担忧以后要被工业局掣肘了？”余晓丽说道：“大凡有本事的人才，都不会想被局限在一个地方、一处部门，的确，随着翻译的文件加密等级往上增加，未来很可能就桎梏在局里……”

    她接着笑道：“不去就不去吧，我也觉得局里不适合伱发展。”

    聂子航吃惊于余晓丽的这番话，他本以为就算她不质问原因，也会从旁委婉地劝说他继续帮助局里。

    聂子航沉默了一会儿：“我只是觉得，这样有点对不起严主任，也辜负了你的好意。”

    “这件事从头开始，你只是作为朋友帮助我的，该说感谢的人是我。”余说道：“你没有义务一条路走到黑，责任本就不在你的肩头，你又何须非要揽过它呢？

    太有责任心，有时候也会徒增烦恼。”

    聂子航心中一动，感觉很久没人能这么懂他了。

    “有机会的话，帮我给严主任带声好。不过我有一位同学，他对翻译很有热情，也非常耐得住寂寞。

    老实说，我的思想境界比不上他，或许未来我可以介绍他给严主任认识。”

    “好啊，状元看中的人才，一定不同凡响。”余晓丽看向聂子航：“那你未来打算做什么呢，有计划吗？”

    说到这，余晓丽又道：“不过，从燕大毕业的人才，无论做哪个领域，都应当是得心应手的。”

    聂子航笑了起来，忽然想到于华对他说的话，于是也沿用道：“我想，写写东西，喝喝茶，看看报，把日子过得滋润点。”

    “这样也不错。”余晓丽停顿了片刻，定睛看了一会儿聂子航，俏笑道：“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什么？”

    “明儿不是你的生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