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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代:激荡1977:第31章:再见,苏南(4000字合章)

    承担起司机角色的聂子航,在降夜的泥埂路上行驶着他的座驾。

    不得不说,永久牌车辆的性能真是不错,节能,环保,还不用考驾照。

    唯一的不好之处是,这辆座驾无法远行,还没有照明功能。

    虽然在78年已经有蹬车起电的那种照明灯,但在苏南县,显然还没有相应的配置装置。

    以至于回到职工大院的聂子航满身灰尘,仿佛在草地上滚了好几圈。

    聂家,一盏净明的煤油灯下,余晓丽和聂爱红对坐着说悄悄话,不知说到什么,聂爱红脸色一红,余晓丽则掩嘴笑着,连聂子航进门都没察觉。

    “说什么呢,这么高兴?也说给我听听。”聂子航在进门处拍了拍裤腿和衣袖上的灰尘。

    “女孩之间的悄悄话,你也要听?”

    余晓丽说着拈起桌上的窗花,聂爱红则对大哥说道:

    “哥,朱婶婶听说你明天的火车,给你做了两身衣服,我打叠好放你房间了。”

    朱婶是县里有名的女裁缝,当初聂子航新购的几匹花布,就是请她裁制衣衫。

    聂子航心里一暖,快步走回房间。

    床上整齐叠着两件白衬衫,一套中山装。

    房间外再次响起聂爱红的声音:“朱婶说从前天开始赶了两件衬衫,铺子里正好又有一套中山装合你的身量,直接让你拿去穿。”

    “给婶子钱了没?”

    “朱婶那性格伱还不了解,我才要拿钱和布票,婶子怎么也不肯收,说再给她就要翻脸不认人了。”

    聂子航会心一笑,没再继续问什么。

    “噢对了,子健拿了妈的信回来,有什么事儿你跟我们说一声就行。”

    果然,聂子航的目光移去,发现书桌上摆着一封尚未拆开的信件。

    “子航:

    由于一些特殊原因,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恐怕是节后了。

    我在《日报》上看到了关于你的消息,得知喜讯的那一刹那,我恨不得拿着广播告诉所有的同僚,我的儿子考上了燕京大学。

    大学与燕京,这两个词对于我来说,是十分美好的象征。

    快三十年前,我和你父亲在延安认识的时候,他就说要带我去燕京看看。·”

    聂子健敏锐地发现,在这一行的末尾,有一个因为顿笔过久而渲上纸张的小圆点。

    他明悟了些什么,继续往下看。

    “那时你的父亲非常想去当飞行员,可惜他没有通过测试,因此郁闷了良久。

    不过,这些都是往事了。可能我真的上了年纪,所以格外喜欢唠叨,连信里也要磨蹭起来。

    子健和爱红也一样好吗?我也十分思念他们。

    不出意外的话,今年的年末,或者明年我可以有回乡短居的假期。

    那时候多讲讲燕京的事情给我听,还有燕京大学的事。

    此致

    母杨静红

    1978年1月”

    看到落款,结合信的内容,聂子航猜测这封信写自1月底,这时的聂母应当还没收到自己的另一封信。

    除了家书,信封内有几张五元的纸币,以及几两全国通用票证。

    聂子航把装有钱票的信封折起,换了一件干净外衣,走出房间,把信封递给聂爱红。

    “妈寄给你和子健的。”

    屋门半开着,余晓丽站在大院里摆弄那只大黄狗。

    聂爱红拿过信封,轻轻捏了一下,接着打开往内瞄了一眼。

    “哥,这个你得拿着,出门在外没有钱票怎么行?”

    聂子航一摆手,笑道:“你忘啦,我现在比你们有钱。”

    “我和子健光工资就足够用好久的了!”

    “那就放在家里备用,妈说今年年末或者明年年初可以回来一趟,到时候给妈买点东西。”

    “也成。”

    话毕,聂子航走进院子。隔着一段距离,抱臂瞧着一脸谄媚的大黄狗,话对余晓丽道:

    “看来任务要暂时告一段落了?”

    余晓丽拍了两下大黄狗的头,站了起身:“怎么会,只是你以后可能是从严主任手里接到稿件了。”

    严主任……

    聂子航一如既往地笑道:“我送你回去。”

    “这么大方,不收拾收拾东西吗?”

    “爱红给我打点的差不多了。”

    技术员的住所毗邻苏钢厂,与职工大院约一里多远。

    厂里依然亮着灯,隐约能从光线明亮的窗户里看见人影,那是各组车间的该班工人依然在产线上待命。

    余晓丽的居处颇有点油毡房的意思,但不至于那么简陋。平顶,刷漆,屋门前悬着拉绳的电灯,比一般的矮小平房好上不少。

    “平常休息会受影响吗?”

    机器生产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余晓丽拉开电灯,一点亮光从头顶洒下。

    “你可别小瞧我!我在冀北和冀南的近乡呆过一段时间,那里不隶属‘小三线’,生产条件也没有苏钢厂成熟,生活朴实很多。”

    说着,余晓丽拧动钥匙,打开房门。

    她忽然停在原地。

    不够宽敞的房间内,整齐摆放了一地的千纸鹤。

    聂子航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元宵快乐。”

    ……

    2月21日午。

    钟实秋打叠了三摞字帖,指给聂子航看:

    “最左边这一摞是楷书字帖,再有一两個月的时间,你的火候差不多了,就练习中间这一摞行楷。

    行楷讲究飘逸有形,收束自如,不得如行草那般狂放恣意,我昨日特地写了两张笔画,届时你从笔画开始练习,把基础打扎实。

    最右边这一摞是我多年前随手写的草书字帖,也就做参详之用。”

    聂子航随手拿起两张,稍作浏览,感激道:“谢谢先生。”

    钟实秋又指着一个小铁罐子和一封信:“这里是一小罐杨绿春,没多少了,但平常提神止渴是有用的,大学里虽然自由,但想要学到东西,还得下苦工。”

    说到这里,钟实秋肃起语气:“你虽然是高考状元,但切不可骄横拿大,第一各地状元不止你一个,同窗之间要相互团结,相互请教;

    其二,燕京有识之士不知凡几,杰出人才百舸争流,切不可争一时的意气,但也不可丢去风骨,文人最忌折脊,但这折脊又有讲究,谈吐不卑,行事不亢,就是最好。”

    聂子航仔细听着,虽说大道理听来都懂,但钟实秋说来总有几分切身体验之感。

    他从中体会到几分良苦用心,郑重点头道:“我都记下了。”

    “嗯。”钟实秋这才满意:“另外那封信,你替我跑趟邮局,去寄了。”

    聂子航:“……”

    他早就不是第一次替钟实秋跑邮局了,每隔一段时间,钟实秋都会让聂子航寄一次信。

    时间没有规律,有时半个月,有时两三个月。

    收件人永远是林小妍,地址永远是燕京市东城区新桥街道120号。

    然而奇怪的是,钟实秋寄信如此频繁,邮局却根本没有寄回给他的信。

    是临近年节太忙了么?

    一星疑窦与猜测在贴完邮票寄出信件之后很快褪去。

    下午五点,苏南县火车站月台。

    人潮比元旦那天不知多了几倍,大概是春运进行到尾声,各地人员也要趁元宵之前先行返程。

    聂子航背着一个帆布包,手里拎着大蛇皮袋,里头装着各样衣物、文具与日常用品。

    “哥,一路顺风!”

    爱红和子健站在一起,余晓丽站在两人的身后,双手交握,露出温柔和煦的浅笑。

    就在此时,聂子航无意中望见不远处的陈婷。

    她穿着人民装,戴一顶厂员帽,一身靛蓝,隐没在灰色的人潮中。

    如果不是凑巧,聂子航一定发现不了人群中极不显眼的这道影子。

    两人的目光一撞,陈婷慌张地低下头去,转身融入了人潮中。

    聂子航收回目光,转而笑说:“以后你俩记得给我写信。”

    聂爱红和聂子健相互对视了一眼:“一定!”

    聂子航对余晓丽点头致意后,转身上了车。

    崭新的绿皮车厢里挤满了人,聂子航上了车,他一边往里挤,月台上的余晓丽也跟着他的身位挪动步伐。

    忽然,一辆卖零食的小推车挡住了余晓丽的去路,嘈杂的人潮很快淹没了她。

    而聂子航也走进了卧室车厢。

    这里是另一番光景:

    整洁的被褥,厢室内弥漫着不知何处散发微香。

    更令他惊讶的是,这里有备用的一次性拖鞋,有备好的暖水壶,没有汗水和从五湖四海汇聚而来的气味,与拥挤的硬座车厢仿佛两个世界。

    这里安静到冷清,人丁稀少,仅有的位置坐着上了年纪的乘客,他们间或翻报,间或写字。

    属于聂子航的车铺对面,二层中铺的位置上趴着一个满头金发的外国女性。

    她正拿着一张报纸阅读,无聊的在车铺上踢腿,见一个长相清俊的东方男人在她斜下方的位置坐下,立即来了兴致。

    “你好,这位同……先生?请问你是去哪里的?你叫什么名字?”

    聂子航听着夹杂外国口音的问候,抬向上张望,瞧见了颇具欧洲气息的面孔。

    他微微一笑,十分友好地说道:“我叫聂子航,坐车要去燕京。”

    “这么巧!我也要去燕京!”女孩兴奋地半坐起来,由于空间狭窄,只能半躬着腰背:

    “对了!我叫易玛·孔萨雷斯·布依,聂先生叫我易玛就好了。”

    聂子航把大蛇皮袋安置好,温和地问道:“你是哪里人?”

    “我来自西班牙。”

    “来华旅游还是考察呢?”

    “我是燕京语言学院的留学生。”

    呜——汽笛声响了,子健和爱红在月台上朝对聂子航挥手。

    人海在窗外慢慢倒退,灰色的月台逐渐变成剪帧般的影像。

    离家远去的惆怅在心头溢开,宛如一罐柴火熬煮的中药没有盖拢,复杂的涩味从药罐盖的缝隙中飘出。

    属于苏南的夕阳远去了,天黑的格外快。

    乘务员推着小餐车路过卧铺车厢。

    “同志,现在有晚饭吗?”

    “普通盒饭3角,还有五角的。”

    聂子航当机立断:“普通的。”

    稿费还没发,经过一个月的挥霍,他的家底变薄了不少。

    对坐中铺的易玛很快陷入了梦乡,报纸跌落在她的脸上。

    征程的夜晚,铁轨的“哐当”声成为唯一的音色。

    聂子航躺在床上,想起拜托技术组长把千纸鹤放进余晓丽房间内,为此还立下“仅为技术同志庆贺元旦礼物”保证书的事情。

    他在其中一只千纸鹤夹层里放了一枚大白兔奶糖。

    ……

    《上沪文艺》304室。

    主编巴金、副主编李梓芸,编辑于丙昆、彭煜琪,作家冯既才、李定辛等人齐聚一堂。

    在元宵前后聚集在304室交流意见,是《上沪文艺》始于建刊时期的老传统。

    一室的作家、编辑,有的围坐在火炉边闲谈,有的端着汤圆议论上沪又新开了哪家糖水店。

    而巴金和李梓芸站在书柜的一边,讨论着王濛的《青春万岁》。

    “主编,你找顾秋来做合著作者,是否有些不慎重了?”

    巴金先生听出了李梓芸的话中之意,却笑着问道:“怎么这么说?”

    “顾秋的文字虽然好,但毕竟没有写过严肃文学,而且太过年青,涉世未深。

    我认为应该找一个更加成熟,有一定阅历的人同王濛合作。”

    巴金笑而不语,从书柜里抽出了一本《伟人语录选集》,笑道:

    “你还记得王濛信里是怎么说的么?”

    李梓芸会意,却仍持反对意见:“我认为二十八九,乃至三十出头,也算十分年青的作家了。”

    “是啊,放在文坛,三十出头的年纪的确是十分年青了,但你有没有想过,王濛为什么一定要在信中强调年青人呢?”

    李梓芸陷入了自思,巴金则继续说道:

    “他要写的既不是伤痕文学,也不是长篇小说,而是‘青春’文学,‘青年’文学,否则为什么叫《青春万岁》呢?

    WLMQ是他的青春,但王濛的笔啊,十分成熟、老练,写故事、讲故事的能力他是一流,但这就决定了,《青春万岁》需要一个真正拥有朝气的作者,做整部文集的点睛之笔。

    所以,顾秋是咱们编辑部里最好的人选。”

    巴金又笑道:“何况,顾秋是个好苗子,借《青春万岁》之机引他入文坛的门扉,不是一举两得么?”

    李梓芸仔细听着,在巴金剖析见解之处时认真点头,末了爽朗笑道:

    “难怪我是编辑部里写检讨最多的一个了。”

    ……

    火车驶进了燕京丰台站,汽笛声不再朦胧而渺远,多添了几分锋利与朝气。

    这座始于清末民初的火车站,此时依然处于盛年。

    丰台站的月台比苏南县火车站的不知广阔了多少倍,人海从车厢里淌出,与候车的乘客汇集在一处。

    聂子航拎着大蛇皮袋,垮着单肩帆布包从车厢里出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干燥、冷冽,是属于燕京的特有的气息。

    他一展眼,看见了月台通道上的四个大字:

    欢迎回家。

    不远处,站内建了四间活动板房,那是为对接春运搭建的临时售票窗口与紧急服务站点。

    聂子航摩肩接踵地挤在出站的人潮中,在他的身边,一对穿着人民装的中年夫妻洋溢着喜色笑容,两个扎着麻花辫的小姑娘挽着手臂交谈着西单与西单商场。

    经过检票口,披军大衣的大爷迎着朝阳,用雄浑的语调高唱国歌;

    他的身边一个中年大妈正在打腰鼓。

    忽然,聂子航感觉肩膀被人轻拍了一下,转过身去,看见笑意盎然的易玛·孔萨雷斯·布依。

    “再见,聂先生。”

    一辆绛红色的斯柯达柯罗莎停在不远处。

    “再见,易小姐。”

    聂子航轻轻颔首致意,拎着蛇皮袋,与高唱国歌的大爷擦肩而过。

    ——这是最好的时代。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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