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社会强调规则与秩序。]

    [个人对此毫无异议。]

    [但对于人类是否应当全然为了提高自己在社会中的价值，为了这种本身就是人类自己所创造的规则下定义的价值而活。]

    [抱有不同的看法。]

    [注意，我并非要改变社会规则。恰恰相反，我对那些在人类社会中取得价值的成功者抱有足够的欣赏与尊敬。]

    [但我本人，更向往人类乃至生物的血液中，最本能的自由。]

    [如果追寻本能的欲望是兽性的象征。]

    [那我，鸣海悠，甘愿脱离人类的群体，]

    [成为一头独行的野兽！]

    “0分。”

    星期六下午，只有身为考生的鸣海悠与临时担任监考老师的夏目花衣二人的高二C班教室。

    身为国语老师的夏目花衣读完鸣海悠所写的作文，给出了一个相当公正合理的分数。

    “为什么？”鸣海悠为自由申辩，“追寻自由又有什么错？古代的岛国浪子和大陆侠客如果看到了我这篇文章，一定也会认可我的追求，甚至和我结拜为同生共死的兄弟！”

    “自由、野兽什么的先不提，”

    夏目老师把试卷举到他面前，指着作文的最后一句，

    “不能在试卷里出现自己的名字，是考试的常识。单单这一点，试卷就已经是零分了，而我只是给你的作文打了零分。”

    “这是因为补考的学生只有我一个，夏目老师一定知道是我的试卷，我才会直接把自己的名字写到作文里。”

    补考，但不计入考试总成绩，因为这样对其他正常参加考试的学生不公平。仅由夏目花衣老师个人提出，不想让鸣海悠因为一些意外错过这次考试。

    也正是因为不计入成绩，鸣海悠才会明目张胆地写出这样的作文。

    “规则就是规则，无论是在社会上，还是在学校里，都要遵守。0分就是你不遵守规则的惩罚。”

    “可是”

    “没有可是，周末再重写一篇作文，星期一来了之后交给我。”

    “……好。”

    向往自由的宣言因为没有遵守规则而被判零分。成为野兽的计划还未开始便惨遭滑铁卢。

    鸣海悠走在前往学生会的路上，决定如果有朝一日他当上了首相或者文化局局长，第一件事就是把“试卷上不能出现人名”的规则给改掉。

    来到开着空调吹着冷风的学生会，鸣海悠把他的感想说给学生会长听。

    “如果鸣海桑真的当上了首相，应该去做更有意义的事。”

    弥生秋早头也不抬地回应，明亮的光线隔着窗户照在少女乌黑发亮的柔顺长发上。让他联想到昨天的七夕祭典，五彩斑斓的节日彩灯下，寝子的毛发也是这般漂亮。

    “比如对全国的黑帮组织实施全面清剿，他们才是你追求自由路上的最大阻碍。”

    “为什么这么说？”鸣海悠把刚刚在自动贩卖机里买的汽水递过来，在弥生秋早右手握着的中性笔笔尖指示下，放在《万叶集》的旁边。

    “如果没有黑帮，你只需要与人类社会的规则与秩序周旋。但现在即使你脱离了社会，依旧没有办法确保自己不会被这些暗处的淤泥找上身来。”

    “……确实。”

    但如果黑帮真有那么好收拾，也不会一直存在这么久的时间，甚至到现在也是历届首相最头疼的麻烦事之一了。

    明里暗里的各种势力与利益牵扯，即使是首相也很难下手。

    和黑帮开战这种事，还是交给今出川氏那样的贵族势力更好。

    弥生秋早把正在写的那段字写完，一边把本子放到旁边，一边把《万叶集》拿过去，翻开夹着书签的那一页。

    接着拧开汽水瓶盖，从鸣海悠手里接过吸管插进去。

    鸣海悠的目光从少女的黑发转移到放在桌角的本子上。

    学生会也不是每天都有繁重的工作要做，比如快要放假的这段时间，就相对清闲许多。

    奋进的社团正在全力准备夏季举办的各种青年比赛；怠惰的社团则全在商量暑假要怎么玩，要不要找个凉爽的山林或者海边合宿修行。

    而且星期六上午考试就已经结束了，弥生秋早还呆在学校更多的原因应该只是在等他。

    “《奈井川》的最后一卷，我在考虑暑假要不要回家看看。”

    “会有危险吧？”

    即使在遇到危险的时候让寝子出来逃跑，但毕竟对方是手里多半有着违法枪械的黑帮。

    “嗯……”弥生秋早点头。

    “说起来，弥生桑家在哪？”

    “北海道，奈井江町。”

    “巧了，我家在青森县今别町，到时一起回去。”

    一座和北海道“隔海相望”的小镇，这些年借着铁路与公路上的交通便利，发展的还算不错。

    但整个町的人口加起来，依旧不到两千人，甚至还在继续减少，也不知将来会不会有转机。

    “……谢谢。”

    “我还以为你会拒绝。”鸣海悠有些惊讶。

    “路上挺无聊的，有个人聊天也不错。”少女将目光转向别处，看着曾经塞满她衣物的衣柜发呆，“到时，如果鸣海桑有空的话，可以在今别町等我一两天吗？我们再一起回来。”

    “……我是说，和你一起去奈井江町。”

    鸣海悠补充解释的声音落下。

    学生会室里陷入长足的沉默。

    弥生秋早或许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的本意。

    “我们古典文学部总要有些社团活动吧？”

    笨蛋男高中生用尽自己全部的七点智商，思考着能让少女同意的理由，

    “不如就定为《夏日修行！从东京都到北海道》如何？”

    “一边去一边还能拍些照片和视频，等到学园祭的时候拿来当部刊素材，夏目老师在两个月前就跟我说，让我和弥生桑想办法恢复古典文学部的期刊了。”

    不过严格来说，他和弥生秋早都算是古典文学的叛徒——古典文学没看多少，倒是都成为了迎合现代文学的轻小说作家。

    不对，弥生秋早不算，《奈井川的秋雨》里也有不少古典文学的影子。

    看来叛徒只有他一个。

    那么心怀愧疚想要为古典文学部做一些贡献也是理所应当的。

    “……今天的汽水，还挺好喝的。”

    身为部长的弥生秋早不仅没有以身作则回应部员的期待，反倒突然转移了话题。

    汽水瓶上写的是海盐柠檬味。

    他鸣海悠记住了，等会回去的时候买一瓶试试。

    “所以，社团活动。”

    “今天的天气也挺好……”

    “就算弥生桑是学生会长，也应该尊重一下学校的社团规定吧！”

    “亦知人生世，无非忧与羞。”

    面对坚持不懈的笨蛋高中生，弥生秋早没有办法，索性背了一句诗。

    但不巧的是鸣海悠在荒川图书馆里读过《万叶集》。

    “所恨不为鸟，何当飞去休。其实我也就像这诗里的鸟一样，已经受够了平时看见最多的鸟类只有乌鸦的东京，想去北海道找我的同伴了。”

    “……”

    读书也读不下去，弥生秋早继续保持沉默，鸣海悠也继续盯着少女的小脸看。

    黑长发文艺美少女的清丽脸蛋，怎么也看不腻，他能站在这看到窗外的太阳下山。

    末了，弥生秋早终于向现实妥协，“可以，但……”

    “部长放心，我绝不会惹事，遇到危险就直接跑！”

    “嗯……”

    下午五点，粉红的夕阳在少女的脸上提前到来，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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