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狂狷的鱼涌如同潮水一般,比周八蜡方才下游见时,才知那时不过看到庞大鱼群的冰山一角,半点腹白,数量庞大的鱼群密集,如同大网捕捞船收起了百米重网,不像河里有鱼,像鱼里有河。
啪嗒,水蘸湿的衣服拖珠带水,衣鳞带出一身鱼腥,‘流川客’上了岸。
鱼群褪去回沉暗流汹涌的黄河底,浑身带水的瘦长人影站在河边,湿黑的头发一缕缕,虽一言不发,但就这个登场阵仗便让姚家大院前的人不敢轻举妄动。
周八蜡见左右那些来人暂时被镇住,行家眼趁机快扫了来的各路人马几眼,然后肩膀一沉,被江寻道搭住了,老哥乐着一梗脖:“咋样,牛逼吧。”
周八蜡:“怎么?”
江寻道大拇哥一撇:“咱考古局的人,半路它先来下水探查的。”
哦唷,周八蜡方知道,这个牛逼轰轰的流川客,居然是政府的人。
正要问江寻道,政府来这龙门镇干嘛,就听见啪嗒一声,扭头发现河边那流川客,不知摆什么架势,突然五体投地,面部着落,不搞半点缓冲,摔的就像个狠人。
周八蜡看着鼻子都酸,跟旁边江寻道讲:“是个狠人,这又是什么讲究。”
江寻道摆摆手把烟盒放回口袋:“你来帮我搭把手,帮我把它抬进屋里,看着脸抢地估计不轻。”
周八蜡微异瞪开眼看江寻道,江寻道小跑过去,撇下一句:“它生鲜过敏”
周八蜡无了个大语,还以为这是来了个八仙过海,结果是个八仙溺水,旁边人里这时也有传出笑声,方才‘流川客’惊艳登岸那下震撼威慑,顷刻荡然无存,什么行为艺术家。
周八蜡过去给江寻道帮手,把流川客扶进院里,近处看清海藻一样被水呼在脸上的头发底下和湿黏的衣服,才发现是个女的,周八蜡把人扶进屋里也没多留意,就记得鱼挺大。
屋里人换衣服,周八蜡跟江寻道在门口望着院里的盆植,山西古建黑瓦橘墙下有池庭,江寻道给递根烟,周八蜡手背微挡,江寻道拿回自己叼上,刚点上火,嗞儿一道细水流,灭了,江寻道家那个小崽儿奇门行者变卦水形叉着小腰鼓嘴。
周八蜡:“你们政府怎么也来了?这龙门镇怎么回事?”
江寻道:“啊?你不知道?那你干嘛来?我还以为你跟刚才外面咱见着的那些人一样,知道龙门镇的情况才来的……”江寻道见周八蜡不知道,跟他道出了情况,
春肥黄龙过壶口,三月桃花四月汛,两河流域周边地方传统,腊月社火,四月河,前者指的年关社火曲会,后者指的便是河祭。
江寻道:“四月是桃花汛,也就是黄河涨水的时候,以前世道不好的时候,龙王爷闹水死人,黄河流域百姓都要举办典礼奉上祭品,龙门镇的地方风俗,每年这时候都要举办‘河祭’,一年一小,三年一中,五年一大,这次就是特殊的五年才有的‘龙门大祭’。”
周八蜡:“这就是来这么多人的原因?怎么讲,这祭典是有什么门道?”
江寻道:“河祭本身没什么,主要是这个日子特殊,黄河在这个月份是汛期,河道里的水位会涨,然后年份又会影响……你知道河汛跟什么有关么?”
周八蜡:“融雪?降水?冷暖?”
“还有一个。”江寻道指指天上:“月亮,这颗地球卫星的引力,会影响潮汐,所以大河祭五年这个年份特殊,正是月球潮汐力影响幅度最大的周期。”
周八蜡:“所以?”
江寻道:“上个世纪六十年代,黄河断流期,考古局经当地村民举报,在黄河龙门这段的河床底下,发现一个疑似战国年间的古墓痕迹,但墓上有一个特殊构造的机关,阻碍了当时考古局的进一步探索,断流期很短,后来很快那个地方就被水流覆盖了。”
江寻道:“不仅探索难度更大了,而且消息还意外走漏了出去,引得不少闻到腥味儿的狗,这本也没什么,天然地险摆在那,政府都没办法,他们也不会有那个能耐,但直到有一次,也就是大河祭的日子前后,有渔网意外从河底捞上几个瓦罐子,里面全是陪葬金饰。”
江寻道:“考古局的专家根据当年的机关资料和后来的探查分析,推测那个机关可能是因为这个特殊年份的潮汐力,打开了,而且关键是后来,有人从捞到瓦罐里发现了装脏,你懂吧,于是龙门这地方渐渐变的宝贝起来,每五年大河祭都会有人来试着捞东西……”
周八蜡听明白了,又是古代装脏遗物,跟他上次死龙子那次一样,难怪姚家大姐见怪不怪了,那自己要找的铸造素材,八成也是在这个所谓的古墓里了:“合着你们这些人都是来盗墓的。”
江寻道一摆手:“别,可不一样,我是有证的正规军,他们是被抓到奖励银镯食宿全免的野路子。”
周八蜡:“那你去抓人啊。”
江寻道:“我们考古局哪有抓人的权力,这个归警察和民调局管,你总不能让我们抢人家饭碗吧,而且没用,抓不到,这些年还在龙门镇混的都是抓不到把柄的狗皮膏药老油子,抓进去没两天就没证据放出来了,我来这就是局里让来个敲山震虎的作用让他们忌惮收敛点,要能抢就抢下点。”
“况且……”江寻道左右看看没人才讲:“其实这还是小事,龙门镇这地方的神秘不止这一件,我想找你帮个忙,我看你刚才,是不是跟姚家人挺熟的?别人进这个院民宿都是要收高额‘打捞费’的,跟你进来好像不要钱?”
周八蜡瞅他一眼:“不想听。”
“不是大事,就帮我打听个人,算我欠你个人情。”江寻道:“考古局悬了很久的档桉,奖金堆的贼高,我媳妇最近要换车,我压力大的很。”
“……”周八蜡:“有屁放。”
江寻道:“嘿,给你从头讲这事。”
江寻道:“这事头儿在1967年,山西凉陇县扒大河疏通水利,生产建设兵团里有个叫姚起黄的河工,半夜喝酒跟人起了争执打架,结果不想推搡时倒了意外磕到后脑勺,大出血人眼见就不行了。”
江寻道:“当时在场打架那几个人害怕,心横把人给埋在河道里了,心说等着水一通,踪迹就没了,结果没想到,三天后,河道底下突然冒黄水儿,生产队队长当时正跟人开小灶围炉吃包米面呢,一股黄水儿流过来湿了鞋,抬头就看见一具尸体冲到脚边。”
周八蜡:“大白天讲鬼故事是吧。”
江寻道:“什么鬼故事,真事儿,考古局档桉里写的明明白白,后来那几个打架的被抓去蹲号子了,然后是那个姚起黄的事挺邪乎,考古局就去查了查他的家庭背景,查到他是龙门镇人,意外发现他还有点背景,家里早年是个本地的小地主,后来家里被批斗倒了,他就落魄了,他还有个遗霜和一对子女,女的闹饥荒那年折了,男的后来改开期间在本地开塑料厂混出了点名堂,后来成了本地的塑料大王,有了一个儿子,后来也发迹了,就死在这个院里,再后来有了两个女儿……”
周八蜡:“姚家姐妹。”
江寻道:“当年通过姚起黄那件怪事,国家考古局留意到了龙门镇,但一直没什么发现,直到后来发现了这个……”
江寻道拿出手机,给周八蜡展示了一张照片,黑白模湖的,里面是一大家子站在姚家大院门前合影,衣着富绰但老旧。
江寻道:“姚起黄家道没落前,那个年代就能用上洋相机的不多,中间那个小孩就是姚起黄,你留意他旁边的青年人。”
江寻道给周八蜡指点,照片年代太老了很模湖,周八蜡能勉强看出一个青年人影。
然后,江寻道划动屏幕切换了一张照片,黑白进入彩色,尽管像素不高,但能看到几十年快速发展而过,照片上穿着那个年代土西服的地方实业家就是姚起黄的儿子,姚家姐妹的爷辈儿,江寻道指向其身后的保镖:“重点是这个人。”
嗯?周八蜡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江寻道划动照片,这次已经是姚家姐妹的父亲,龙门镇本地的地头老大,正在上车时被人偷拍的,身边跟着那个青年,正帮他挡车顶沿。
“还有这个。”江寻道继续划动,姚家几代人的变迁好像随着这几张照片而过,下一张照片终于来到了现代,照片上是姚三雨。
黑瓦,雨巷,黑金旗袍的背影,有一个青年男人给她撑着黑伞,还是他,他出现在了姚家四代人身边,这四代人横跨了近百年,可照片里那个男青年样貌似乎不曾有多少变化。
这个人活了百年?
江寻道:“这个人很神秘,因为这几张照片考古局才发现了他,但姚家人口风很紧,从没透露过这个人的存在,考古局多年来只探听到一个称呼,那个人被称作……”
江寻道:“阿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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