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手立地抛石、抬手托天,博得满堂彩,看戏民众简直惊为天人。
周靖砰地放下巨石,脸不红气不喘,入乡随俗一抱拳,笑道:
“献丑了!这一手抛石小技,若是大伙儿瞧得新鲜,还望打赏一二,先谢过乡亲父老了!”
言毕,他便上前靠近群众接赏钱,可惜没有铜锣、帽子之类的器具,只能借了一块布作兜子。
众多闲汉适才喝彩最大声,轮到给赏钱的时候,忽像未出阁的小姑娘一样扭捏,往怀里摸了半天,也摸不出半个大子,支支吾吾拱手告退。
看来不论在哪个世界,白嫖都是优良的民间传统。
周靖走了一圈,到手都是些散碎铜板,不一会儿终于走到中年文士三人面前。
中年文士二话不说,从包袱里摸出一锭整银,放在兜里,撞得铜板当啷乱响。
他出手阔绰,引得周遭村夫哗然一片。
不等周靖回话,中年男人便朝周靖拱手施礼,脸色热切,郑重开口:
“这位兄台,我见你一身好本领,心里甚是欢喜,想作个东邀好汉吃酒,结交认识一番,还盼兄台赏脸一叙。”
周靖早早注意到三人了,之前壮年男子差点抬起巨石,他便知这三人恐怕有些来头,心中早存了认识的意思,对方此刻相邀正中下怀。
他有样学样拱手还礼,回道:“好说好说,兄台相邀,不敢辞也。”
身为一个长在星际时代的青年,说话文绉绉倒不是他刻意为之,而是“语言解析功能的效果,出口的言语会自行转译,尽量贴合当前位面的句式和语境。。
周靖收了赏钱,跟着三人进了路旁的酒家。
这酒家虽说是村店,却也建有二楼。
一行人上了楼,要了一个雅间,纷纷入席落座。
“四位客官要来些什么?我们这儿虽是村店,厨子却是手艺出众,吴家庄上每逢宴席,都会请店里的师傅去掌勺帮工呢!”
店小二满面堆笑,目光时不时往周靖身上瞥。
他刚才在店里看到周靖卖艺,知道这大汉勇壮非凡,而且还看到中年文士出手阔绰,是以此时相当热情。
“好酒好菜,尽管上来……”壮年男子下意识开口,却忽然想到中年文士吩咐过不要多饮酒,不禁望了过去。
中年文士直接忘了此前的说辞,大手一挥,大笑道:“今日有幸得见兄弟这般好汉,且喝个尽兴,先上四角酒,不醉不归!”
“好嘞!咱们这虽是村酒,滋味却醇厚,来往客人无不称赞,客官且稍待,这就打酒来。”
店小二出了房间,不一会又拖着盘子回转进来,只一会儿,便铺上了一桌酒菜。
“兄弟,请。”
中年文士拿起一碗酒示意。
“请。”周靖拿起酒碗,与三人碰杯,仰头一饮而尽。
酒水咕嘟嘟入口,沿着喉咙一路熨到肠胃,浑身隐隐热了。
这个时代的酿酒技术不高,度数有限,周靖估摸了一下自身抗性,千杯不醉多半是没问题的。
一碗酒下肚,这才打开了话匣子。
中年文士拱手,自我介绍起来:
“在下李纯,有個诨号叫清风扇,区区不才,忝为红云山二当家,适才人多眼杂,未曾自报家门,
实在是身负官府通缉,另有苦衷,还望兄弟莫怪。”
“原来是李纯兄弟。”
周靖拱手,心里却是一动。
听起来,这人是绿林中人倒是巧了,四号使徒有【啸聚山林】的人生目标,自己正想结识“专业人士”,没成想一进来就碰巧遇到了。
主世界资料,和当前的时代差着一百多年,自己顶多知晓一些地理与历史,对现在的绿林道形势是两眼一抹黑……红云山有多大势力,这个李纯的名号有什么分量,那是毛都不知道。
李纯又指了指旁边作陪的壮年男子与英气女子,介绍道:
“这二位也是我山上兄弟,这位是‘神锏陆云昭,双锏开碑裂石,等闲三五十人不可沾身,乃是绿林道上响当当的好汉,坐山寨第三把交椅。这位是他亲妹,‘绣花刀陆心娘,练的一手好缠丝刀法,本领也是不俗,是我红云山第六头领。”
“陆家兄妹,请了。”
周靖又向两人抱拳,两兄妹也急忙还礼。
他顿了顿,略一琢磨,正色道:
“在下陈封,久居山野,不闻世事,近日才出山行走。我孤陋寡闻,未曾听过三位的名头,且自罚一碗。”
说完,他直接仰头又干了一碗酒。
面板弹出同步率提升的信息,他没有刻意去看。
李纯三人有些意外。
刚才看周靖卖艺,他们还以为这是一个习惯走南闯北的江湖人,却是没想到这大汉是山野之民、
化外之人。
要是面对道上人,只要开口邀请对方上山聚义,对方就知是什么情况。但是面对眼前这种“绿林小白”,却不太适合用道上的交游方式与黑话切口了。
陆云昭倒没想太多,啧啧称奇:
“陈兄弟,你这一身神力,着实惊了我,我闲常自负勇力,与人交手少有败绩,但和兄弟一比,却是自愧不如了。”
“你力气也不差,能抬起那块大石,不是庸人。”
周靖也没故意谦虚,坦然受了称赞,不过还了一句商业互吹。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花费30星界点,对三人用了侦测,得到三人属性。
结果让他小小吃了一惊。
其中陆云昭的体能最高,赫然有15点,以异兽世界的标准来看,已达到异血初次强化的门槛。
而体能最低的李纯,也有10点。
根据周靖的经验,普通人达到10点体能,就已是千锤百炼的身躯了,再往上几乎没法锻炼提升,
可看李纯这副清癯的外貌,明显不是练块儿的土匪。
最让他意外的是,眼前这三人,竟然或多或少都有些“能量”属性。
其中陆云昭还是最高的,有15点能量,最低的李纯,也有6点能量。
周靖心头分析起来:
‘能练出能量的,基本都沾超凡的边。要么是这世界人体质不同,要么这世界流传的练功方式其实都是超凡,只不过较弱而已。还有可能是这个位面的能量浓度较高,只是他们体系发展没跟上…
唔,有可能是劲力、内力一类的低武体系。’
周靖生出点兴趣,这说明此方星界不是完全没有超凡。
他这边思索着,陆云昭却是说话未停,佩服道:
“陈兄弟,不是我妄言,你这一身力气几近独步天下,是如何练的?”
周靖回过神,领首道:“与生俱来,未曾刻意练过。”
闻言,陆心娘明眸一眨,忍不住好奇道:“陈家哥哥,你这膀子力气,是练武的好材料,不晓得你武艺如何?”
“我少与人交手,却是不知。”
陆心娘眼珠一转,有些跃跃欲试,试探开口:“那不如”
可还不等她说完,周靖便补充道:
“不过在山野里生活时,倒是常常与狮虎相搏,生撕的虎豹没有十头也有八头…陆家妹子,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无事了。”
陆心娘赶紧埋下脑袋往嘴里扒饭。
周靖又看向李纯,好奇道:“李兄弟,你号称清风扇,那扇子却在何处?”
“咳咳,来,吃菜吃菜。”
李纯咳嗽掩饰尴尬,哪里好意思说自己被吓得捏断了扇子,赶紧转移话题,招呼大家动箸。
一行人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席间,周靖逮着三位业内人士,仔细询问绿林、江湖这等普通人知之甚少的行业情况。
李纯有结交之意,自是知无不言。
据他所言,当今世道昏暗,流民四起,各地大山大湖,多有绿林豪强啸聚,官府动辄围剿,却难以根除。
天下绿林,总分南北,北方绿林大寨众多,最是悍猛,甚至有人曾打破州府,凶名可止小儿夜啼。
相比之下,南方田产富庶,虽说苛捐杂税也多,但大多数人还能活得下去,是以南方绿林不像北方那样激进,凶名也没那么响。
红云山是南方绿林的山寨,寨中六位头领,喽啰两三千,不算大寨,但也无人小觑,全因寨中头领本事高强,寻常人不敢捋虎须。
比如三当家陆云昭,在南方绿林便是一尊有数的高手,不论去哪一家山寨,都是一员猛将。便是他妹妹陆心娘,刀法轻灵精妙,仿若穿针绣花,寻常山寨头领也不是对手。
不过,天下虽贼寇并起,却没人冒天下之大不题,喊出起义的口号,所以在朝堂衮衮诸公眼里,
只是癣疥之疾。
而除了绿林之外,还有江湖的说法,只是江湖与绿林虽有关联,可严格来说,却好似另一个圈子,除了南北走镖的镖局,江湖人和绿林道往来实则并不密切。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一行人喝得满面红光,除了周靖,另外三人已是微醺。
李纯又喝了一口酒,忽然问道:“陈封兄弟,我见你卖艺谋生,不知道可有去处?可有亲人投奔?”
周靖心里一动,摇了摇头:“我举目无亲,此番下山,也只是山野待得腻了,想四处走走,却无什么特别去处。”
闻言,李纯停箸,放下酒碗,豁然起身,朝着周靖拱手一拜,道:
“兄弟,你一身好本事,蹉跎了岂不可惜?大丈夫生而在世,当大块吃肉、大碗喝酒,那才叫好日子!若兄弟不弃,何不上我红云山,坐上一把交椅?我愿将二头领之位,拱手让给陈封兄弟!”
来了来了,这就是传说中的纳头便拜吗?!
周靖看得新奇。
四号使徒升级过的天赋【王霸之气】,这是生效了?
周靖略作斟酌,上前扶起李纯,却是没有立即答应,说道:
“李兄弟,我当下尚未打算投身绿林,此番下山,本意是见见这花花世界,这世道究竟如何,我想走走看看,还望兄弟谅解。”
虽然四号使徒的人生目标是啸聚山林、造反起义,但这些山寨贼寇,也不是嘛好人。
当然了,在这混乱的世道,做个法外强人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甚至反抗欺压百姓的官府豪绅说不定才是“好汉”。
周靖打算再观望一番,他对四号使徒的个性与目标,还想再琢磨琢磨,不愿意一进来就匆匆直接上山入伙。
不过,他也没有把话说死,抓着李纯的臂膊,道:
“但兄弟如此热切待我,我日后自会去红云山与兄弟相叙,届时还望兄弟莫要觉得我是去打秋风,
赶我下山。”
没有邀请成功,李纯本来还有些失落,但听闻此言,立刻就精神了,大笑起来:
“哈哈哈,兄弟说的哪里话,鄙寨时刻恭迎陈封兄弟安身歇马!”
周靖也跟着嘎嘎笑了两声,拉着李纯重新落座。
他的计较是,暂不入伙,但是拜会这种绿林山寨却可以有。
毕竟未来自己多半要踏足这个行业,可以先去听取业内人士的经验,分析行业痛点,学习先进的行业打法。
咄咄咄……
就在这时,雅间的房门忽然被敲响。
众人住口,循声望去,只见店小二讪讪笑着拉开房门,门外站着一位绿衣老汉,衣着干净考究,
与穿着粗衣烂衫的村夫明显不同。
这绿衣老汉目光巡了一遍,定在周靖身上,顿时眼前一亮,匆匆上前几步,拱手道:
“这位可是此前卖艺的好汉?”
周靖拿眼瞅他,点头道:“不错,你是何人?何事寻我?”
“在下吴家府上管事,我家二少爷听闻庄上有好汉做出立地抛石、抬手托天的惊人之举,甚是心折,便遣我来寻人,邀好汉进府一叙,不知好汉如何称呼?”
“陈封。”周靖领首,顿了顿,又问道:“你家二少爷要我去做什么?”
吴家管事笑吟吟道:“我家二少爷自幼好武,练了一身好武艺,最喜结交高手,此次差我前来,便是聘你做吴家庄教习,月俸绝不亏待。”
闻言,李纯三人都安静下来,望向周靖。
周靖摸了摸下巴,有点意外。
没想到只是扔了一下石头,一天之内就有两份工作找上门。
一个要他当山贼,一个找他当护院…嘿,还正好是对头。
他想了想,问道:“你家二少爷叫什么名字?使的什么兵刃?”
“好教兄台知晓,我家二少爷名吴镇,学自多位名师,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
吴家管事也不害臊,张嘴就开吹。
周靖呢了一声,摆摆手:“事情我知晓了,得闲时我自去吴家府上拜会,到时再谈。”
吴家管家却没有告辞,为难道:“好汉,我家二少爷的意思,是让我即刻寻你过去……不知可否移驾府上,我等也好设宴款待。”
周靖一瞪眼,砰地一拍桌子,震得菜碟弹起,故作愤怒,暴喝出声:
“我正和朋友叙话,你家二少爷寻我,爷爷便要抛下朋友马上过去见他?放你的鸟屁!!”
他倒也不是真生气,但记着依使徒个性做事,以四号老哥暴烈的脾性,应该不会被人一叫,就抛下刚认识的朋友屁颠颠去见当地大户。
这一拍桌,天赋【煞气】直接发动了,他浑身凶威四射!
吴家管事只觉迎面袭来一头猛虎,吓得差点心脏骤停,不自觉后退,在地板上踩出通通通的声音,直接退到了房间外。
旁边的店小二更是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不止是他,就连一旁的李纯三人,也是吓了一跳,骨子里冒出一股凉气,酒一下子就醒了。
三人忍不住对视一眼,心惊肉跳。
“陈兄弟好重的煞气”
“这一身威势,实在少见,简直好似路遇猛虎。”
李纯三人心头不禁生出这般念头。
吴家管事满头大汗,赶紧告罪:“哎哟,是小老儿失言了,您且吃着,我自回去等好汉上门。”
说完,他不敢待在周靖面前,慌也似溜了。
周靖骂完,随口拿起酒碗,见身边三人怔怔不说话,笑道:“莫要被扫了兴,喝酒啊。”
“对对对,喝酒。”
三人回过神来,赶紧拿起酒碗与周靖相碰。
李纯三人虽身为绿林中有名的人物,可在周靖这个“小白”面前,却不敢再像之前一般随意,竟莫名有些拘谨。
另一边,吴家管事匆匆回到村中心的吴家府,汇报消息。
吴家庄后院有一片练武场,空地上,一个赤膊青年正在使棒。
这青年养有一身壮实精肉,棒子扫出呼呼风声,颇有力道。
见管事到来,青年停下动作,随手将棒子顿在地上,下巴一扬,开口问道:
“让你去寻那卖艺的汉子,可曾找到?”
此人便是吴家庄二少爷,吴镇。
管事点头,将情形简单说了一下,无奈道:“只是那汉子正在与人吃酒,不愿随我来,发话让咱们等着。”
吴镇眉头一皱,似有些不耐。
“一个江湖耍把式卖艺的,脾气倒挺大…罢了,若是有真本事,忍忍他也无妨。”
嘴里嘀咕了几句,吴镇挥挥手,便要赶走管事,莫要打扰他练武。
不过这时,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又叫住管事,问道:
“对了,三弟去哪了,我今日怎地没见到他,你可在庄上看着他了?”
管事想了想,记了起来,道:
“三少爷带着一些家丁,早早出门去了,似是老爷吩咐他去讨债。去岁时,老爷频频给几个耕农放债,立了借据,让他们用田产地契做抵押,他们现在还不起债,就该收田了。还有,老爷前些年把几处田产低价租给雇农,要求他们上交足额的粮产,完不成则要补偿,近些年收成不好,他们达不成数额,也是要追讨回来的。”
吴镇对此习以为常,点点头,又问道:“我爹还在家中吗?”
“老爷出门寻外室了,倒是不在。”
“行了,你且去吧,等那卖艺汉子上门了,再来喊我。”
闻言,吴镇摆摆手,让管事离开,自己拿着棍棒,继续虎虎生风练了起来,好似有使不完的精力一样。
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