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世界上,警察代表着规则。
至少大部分人看来是这样。
警察来得很快。餐厅很乱,人多,询问过情况,决定将双方带回派出所处理。
男生大部分离开,女生却基本上没走。她们分为两拨,一些站在梁欣丽这边,一些站在梅潇雨那边,都聚在派出所外面等候结果。关心只是次要的,她们真正感兴趣的还是那条翡翠项链,想要知道那到底是不是真货。
弄清楚这一点并不困难。
梁欣丽打电话回家,让母亲梁静从自己的行李当中翻出首饰盒与购物发票,送到了派出所。在这之前,民警已经对照着雕刻在项链底部的铭文编号,从官方网站找到了实物照片。打电话过去询问,证实了谢浩然之前所说两千多万的订制价。
纠纷到此水落石出。
因为涉及金额巨大,值班的副所长兼指导员亲自处理。他把所有证据摆开,用怜悯的目光注视着脸色发白的梅潇雨,认真地说:“这条项链是真的,卡地亚方面已经确认过。普通工艺无法处理这种程度的损坏。这是沪州发过来的维修单,你自己看一下。”
看着纸面上足足多达六位的可怕数字,梅潇雨觉得天都塌下来了。
“这不是真的……不,我不相信。”她用执拗的目光看着那张纸,嘴里喃喃自语:“我不相信,这不可能。两千多万的项链,三十多万的修理费,谁信啊?”
派出所外面的院子里,一群女生已经乱作一团。
“没想到欣丽那条项链竟然是真的。”
“我就觉得那块翡翠不一般,当时我就劝着潇雨,让她随便看一下就行,别把欣丽的东西弄坏了。没想到现在变成这种结果。你们听到里面说了吗?光是修理费就要三十多万。”
“梁欣丽那个男朋友是什么来头?看起来好像很有钱的样子。”
“你还有心思关心这个?我看潇雨这次麻烦大了。说起来她也真是,项链好好戴在梁欣丽身上,她非要说这说那的。现在好了,事情闹打了,我看她怎么收场。”
梅潇雨的态度让梁欣丽很失望。即便是来到派出所,她仍然觉得,只要梅潇雨给自己认认真真道个歉,事情也就过去了。三十多万不是一个小数字,来到路上,谢浩然也悄悄告诉自己,项链的修为费用他来解决……可是梅潇雨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居然在派出所里装疯耍赖,口口声声咬定项链是假的。
一个女人发起疯来真的很可怕。
她扎好的头发散乱不堪,妆容姣好的面孔被眼泪画出一道道痕迹。愤怒和恐惧扭曲着肌肉,她因为惊怒而颤抖,根本无法坐在椅子上,双手攥成拳头,在空中不断地挥舞。
“你们骗我。你们警察肯定是收了梁欣丽的好处,约起来骗我。”
“我不相信,你们拿出来的这些单子统统都是假的。这怎么可能,两千万的项链,你们觉得我是傻瓜吗?”
暴跳如雷的梅潇雨说着说着就该换了口气:“不,项链不是我弄坏的,梁欣丽在骗钱,项链递到我手里的时候就是坏的。她故意这样做,她就是在讹我!”
事情突然间有了新的变化,警察也被弄得有些猝不及防。梁欣丽实在气不过,站起来指着梅潇雨连声怒道:“潇雨,你怎么能这样?明明是你弄坏的东西,怎么现在反过来推到我身上?”
梅潇雨觉得一下子找到了倚仗。她现在什么也别管了,抬手指着梁欣丽破口大骂:“都是你,好好的同学聚会戴什么项链?那么贵重的东西,换了谁会在这种场合戴出来?梁欣丽你就是个骗子,你就是戴着这条破项链出来讹钱。我要告你!项链是你自己弄坏的,关我什么事?”
梁欣丽脸上腾起两团愤怒的红晕:“潇雨,你怎么这样啊?那么多人在场,大家都看着,你怎么空口白话,翻脸不认账呢?”
梅潇雨根本顾不得那么多,她现在一门心思的只想把自己从事情里摘出去:“谁看见我弄坏了,你可以叫她站出来。”
派出所长坐在那里听得一阵头大。谁能想到事情突然间被梅潇雨变成了这样,彻底成了一本烂账。
谢浩然在旁边认真地插了一句:“餐厅里应该有监控的。”
所长没有耽误时间,立刻派人过去调取监控录像。
梅潇雨用恶魔般凶狠的森冷目光死死盯着谢浩然。这种威胁对后者毫无效果,谢浩然看了她一样,淡淡地说:“打电话给你家里人吧!这件事情不是你自己能够解决的。”
梅潇雨的父母来了,警方从餐厅调取的监控也送来了。摄像头不偏不倚正好对着梅潇雨当时坐着的那个方向,清清楚楚记录着她的每一个动作。尤其是经过警方技术放大,对画面进行清晰化处理,她的动作更是没有丝毫遗漏。
梅潇雨彻底没了声音。她低着头,呆呆坐在椅子上,失魂落魄。
她的父母拿着那张巨额修理单,两个人凑在一起,看了很久,直到确定事情无可挽回,梅母才带着无限怒火快步走到女儿面前,一把抓住梅潇雨的头发,狠狠给了她一记耳光。
“我叫你穷讲究,我叫你嘚瑟。跟同学吃饭就吃饭,摆什么架子?”发起怒来的中年妇女仿佛忘记了这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耳光一个接着一个,直到警察看不过去,站起来将她挡住,梅母还在指着被打得痛哭流涕的梅潇雨连声咆哮:“三十多万你自己挣去,家里为你上班的事情已经送出去一大笔钱。上学的时候不努力,连个大学也考不起。本想着你读不进书也就算了,早点儿出来工作也好。我让你吹牛,我让你整天在外面胡说八道。什么跨国公司的经理助理,你也不看看你身上哪一样东西不花家里的钱?”
叫骂声很大,派出所也没有关门封闭,等在外面的一群女生清清楚楚听到了梅母的话。
胖乎乎的女生一下子懵了,低声问:“梅潇雨她妈妈刚才说,潇雨没在公司里上班?”
旁边,另外一个女生也是满面怀疑:“好像是的。”
议论声就更多了:“不会吧,吃饭的时候,潇雨说得头头是道,不可能有假吧?”
“难道她一直在骗我们?”
“她之前一直说梁欣丽那条项链值几百万,后来欣丽的男朋友不是说了嘛,两千四百多万,而且还是专门订做的款式。潇雨要是真对珠宝首饰很在行的话,不该犯这种错误啊……”
梅潇雨的父亲没有制止妻子对女儿的暴怒殴打。他手里拿着那张检验维修单,双手不断地颤抖着,转身走到梁欣丽面前,因为是认识的人,带着几分恳求的口气,认真地说:“欣丽,你和潇雨是同学,这件事情是潇雨不对。你看现在闹的……算是叔叔求你,能不能……少赔点儿?”
不等梁欣丽说话,谢浩然从旁边走过来,他注视着这个中年男人,又看了一眼坐在不远处椅子上捂脸流泪的梅潇雨:“梅潇雨之前吃饭的时候自己说的,她现在跨国企业上班,是经理助理。每个月有七千块的底薪,上个月帮着公司里谈成一笔大生意,光是提成就拿了好几万。”
说着,谢浩然侧过身子,对着聚在警局门口的那些女生问了一句:“这些话都是梅潇雨说的,我没有胡乱编造,对不对?”
包括胖乎乎的女生,所有人纷纷点头。
谢浩然把身子重新转过来,注视着梅父:“既然做错了事情,就得承担责任。照这么看,三十万对你们这样的家庭也不算多,只是梅潇雨两年的正常收入。”
不等梅父回答,梅母连忙跑过来,连哭带喊一个劲儿地哀求:“她骗你们的。这个死丫头她骗你们的啊!什么经理助理,她……她毕业以后根本就没上班。现在工作那么难找,大学毕业生也不一定有人要,她只是高中毕业,大公司怎么会要她?我倒是托人给她找了一份在电力公司做仓库管理员的工作。说好了暂时先上着,半年以后就有培训的机会,到时候就不用呆在仓库,有机会进办公室……这个女儿不省心啊!她嫌一个月两千块的工资少,我们好话说尽她也不愿意去。每天呆在家里不是看电视就是玩手机,还说什么要搞自拍当网红……三十万,我们家就算砸锅卖铁也拿不出这么多钱啊!”
门外的一群女生听得傻了眼,面面相觑。
梅潇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梁静对这种事情并不熟悉。她站在女儿身边,看待谢浩然的目光比白天时候明显不同,有了更多的成分。
梁欣丽被梅母说得心里一阵难过,连忙开口道:“阿姨,其实我也不想这样,只是潇雨她……”
话未说完,她就被谢浩然拉到身后。
他平静地注视着满面愁容的梅母。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