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认为那女的是为首者。 大脑在急速运转,寻找合适的字句。有那么几秒钟,曹烨甚至对来人的性别感到庆幸。他在对付女人方面很有一套,虽是中年,相貌堂堂,外形条件也不错。与其它单位的领导接触多了,曹烨发现像自己这种能够在中年时代保持基本体型没有变化的人寥寥无几。原因很简单:虽然同样都是在酒桌饭局上联络感情,自己却能抽出时间每天锻炼。正因为如此,很多女人根本是看中了曹烨的面孔和身材主动贴上来。
至于他头顶上那个“华夏工商银行泽州市分行行长”的炫目光环,也许在很多时候只是起到辅助作用。
至少曹烨自己是这样认为。
他很快就发现自己想错了:外面有人送进来一把椅子,三人中间年龄最小的那个坐了上去。比他年长的男人站在左边,身材曼妙充满魅力的女人站在右边,还若有若无主动把身子贴过去,在对方肩膀上轻轻蹭着。
曹烨努力扭转身体,仰着头,避免面颊与肮脏的地面接触。只是双手从背后反绑,无论怎么挣扎,都像是一只笨拙的海豹在那里扑腾。看到这个样子,坐在椅子上的谢浩然偏了偏头,站在旁边的贺平南会意,走过去,抓住曹烨的肩膀,将他从地上拎着,扶正,摆出双腿朝前的坐姿。
这在曹烨看来是一件好事。
对方没有殴打,没有谩骂,更没有恐吓。这真正是文明人的做法。由此看来,对方应该不是凶神恶煞的绑匪。如果没有猜错,他们可能有求于自己?
想法很混乱,但是看起来都有充分理由。
“你们是谁?为什么抓我?”曹烨的问题很正常,很普通,与所有被绑架的受害者一模一样。
谢浩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开门见山:“你还记得苏淳吗?”
苏淳?
这名字很陌生,曹烨迅速把脑海里认识的人过了一遍,没有找到对应的信息。他茫然地看着谢浩然,摇摇头。
问题继续:“那你记得方芮吗?”
如果是“苏芮”,曹烨肯定知道。他很喜欢苏芮的歌,以及声音。可对方问的是“方芮”……他想了想,老老实实回答“不认识”。
谢浩然不想浪费时间,直接从口袋里拿出一件东西,在曹烨面前打开。
那是一张式样老旧的存折,是银行早年发行的颜色。封面外壳被撕掉了很大一部分,里面也只剩下半张残页。谢浩然用手指把存折内页撑开,在灯光照耀下,曹烨看到存款人栏目里写着“苏淳”两个字。“苏”字很完整,第二个字只剩下一半,但是凭着残留部分,同样可以看出那是一个“淳”字。
内页的存款金额为十五万,人民币账户。这也是最后一栏上的结余数字。
谢浩然把存折扔在地上,方便曹烨看得更清楚。他从衣袋里拿出香烟,抽出一支点燃,淡淡地问:“这东西你应该很熟悉。怎么样,想起来了?”
久远的记忆在脑海中重现。就像黑暗的屋子里突然出现一点烛光,瞬间引燃了浓度极高的氧气,整个空间里腾起亮度巨大的火球,在“轰”的可怕声音中迅速挥发,炽热的光线刺痛了双眼,**被灼伤的剧痛在脑海里留下永远不会磨灭的烙印。
曹烨脸上的神情急剧变化着。
他不认识苏淳,也不认识方芮,却记得这张存折。
是那个人要求自己销掉这个存款账号。
不是正常销户,而是拒不承认有过这笔存款。简单来说,就是储户拿着存单找到银行,自己负责办理,却声称存单是假的,拒绝支付。
曹烨知道这样做是犯罪行为。
然而,是那个人下达的命令。
我可以服从,也可以拒绝。
如果是后者,下场估计就跟那家人差不多,辛辛苦苦放在银行里的存款,因为上面一句话,彻底化为乌有。
曹烨觉得自己做出了正确选择。合作、听命、接受……得到的好处太多了,非常丰厚。在短短几年时间里,自己的职位就从小小的支行部门主管一再攀升,爬到了现在泽州市分行长的位置。
之所以对这张破破烂烂的存折记忆犹新,是因为当时那家人在银行里的哭闹。那一幕曹烨永远也不会忘记。他们被保安硬生生拖了出去,警察也在现场,是那个人安排的。有老人,还有女人和孩子,全部被拉上车,具体送到什么地方,曹烨也不清楚。
想起来了,当时的那个老妇人,名字就叫做方芮。
是苦主找上门了吗?
巨大的恐惧在啃啮大脑,所有与勇气有关的东西被吞噬一空。曹烨脸色发白,被绑住的手脚剧烈颤抖。他抬起头,摇晃的幅度非常大,极力否认:“那不是我干的,是别人要求我做的。”
谢浩然慢慢吸了一口烟,他俯下身子,双手撑着膝盖,头部前凸,像随时准备冲出去捕捉猎物野兽那样盯着曹烨,平静地说:“我给你一个机会。”
抬起手,捏了个响指,站在旁边的贺明明走上前,拉开夹在手里的公文包,拿出几张银行卡,恭恭敬敬递了过去。
谢浩然用手指捏着三张卡,在指尖灵活地拈成扇形。他伸出胳膊,把卡片凑到距离曹烨很近的位置,声音里带有显而易见的讥讽:“这是从你家保险柜里找到的。曹行长,你果然是大户人家啊!十万美元、十万欧元,还有两公斤多的金条……不瞒你说,我开过好几个保险箱,里面差不多都是这些东西。呵呵!说来说去,还是银行卡最好。一张小小的卡片里,就能装下两千六百万。”
密密麻麻的汗珠从曹烨额头上渗了出来,房间里灰暗色调让他在心理上产生了沉闷压抑的感觉。他定定地注视着谢浩然,用“目瞪口呆”来形容也绝不为过。
三张银行卡里的总金额,就是两千六百万。这是曹烨最大的秘密。他做事情很小心,连妻子和父母都没有说过。这些钱来源复杂,有些是利用权位获取,有些来自千丝万缕的连带利益,还有就是别人主动送上门的“好处”……总之,以曹烨现在的正常工资收入,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得到这么多钱。
“我给你一个机会。”
谢浩然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他从贺平南那里接过一个手机,扔在曹烨腿上:“这是你的手机,打给管理你账户的人,让他把三张卡里所有的钱全转到我指定的账号。”
曹烨本能的想要拒绝。他弄到这些钱并不容易。中央整治贪腐力度很大,却仍然还是有很多人顶风作案。曹烨做事情小心翼翼,悄悄抹掉了这些钱的所有来路。银行账户也不是他的名字,而是一个死心塌地,值得信赖的手下。
谢浩然深沉的声音在房间里继续着:“当年你吞了存折上的十五万,现在还回来两千六百万……曹行长,你应该感到庆幸啊!”
曹烨身体再次剧烈抽搐了一下。
这是他心底的秘密之一:当年那户人家的十五万存款,被还是部门主管的曹烨全部划到自己名下。当然,这是来自那个人的授意,也是曹烨主动交到对方手上的把柄。算是一种变相的“投名状”。
他下意识摇着头,张口拒绝:“不,这不可能。你还是换个条件,我可以给你别的……”
谢浩然转过头,用压过曹烨音量的冰冷语调对贺平南下达命令:“把他的左脚砍下来。”
门背后放着一把斧子,农家常见的款式,斧刃不算锋利。贺平南转身拿起,走到曹烨面前。看着他一言不发就把斧子高高举起,挥舞过肩,曹烨觉得心脏功能在瞬间凝滞,不顾一切尖叫起来:“你要干什么?等等,把那东西放下,有话好好说,我们可以……啊!”
凄厉的惨叫声在夜幕下传得很远。但是这里太偏僻了,无人听见。
再钝的斧头到了修士手中,也会变成最锋利的武器。
潮湿闷热的空气中,回荡着曹烨的惨叫和抽气声。他拼命扭动身体,仿佛一条被顽童狠狠割断身体,正在地上来回扭曲的蚯蚓。左腿被贺平南砍断,大量鲜血浸透了裤管,地面也迅速弥漫开一大滩暗红色液体。斧子落点就在膝盖以下十五厘米的位置,小腿清清楚楚变成了直角。贺平南觉得那条断腿很碍事,用脚踢开,它拖拽着红色轨迹在地板上滑开好几米远,带着那只价格不菲的“古驰”皮鞋,鞋底正对着原来的主人,上面全是泥土。
用止血带紧紧捆住曹烨的大腿,然后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吗啡,给他打了一针。
剧痛得到了缓解,大脑却被更加强烈的恐惧意识操纵着。看着面无表情的谢浩然,曹烨大口喘着气,牙齿在口腔里抖动得“格格”直响。他现在清清楚楚知道这些人绝对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好说话,自己也没有丝毫逃跑的可能。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