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都坐下来吧!”
于博年插进来打圆场。双手在空中摆着,不断做出向下压的动作,好不容易把议论纷纷的老师劝回了座位。地理老师干脆把椅子朝前拖,死死守在那张摊开的手绘世界地图旁边。生物老师也被她的动作提醒,与英语老师换了位子,就坐在那些摆开的生物作业旁边。他们警惕的目光虎视眈眈从每个人身上扫过,仿佛正在守护私有领地的猛兽。
“好吧!看来对于高一三班谢浩然跳级的这件事情,大家是没有异议了?”于博年觉得差不多到了会议结束的时候。
心有不甘的历史老师再次跳了起来。他指着坐在旁边的音乐老师高声叫道:“等等,于校长先等等,小姚还没有发表意见,你得听听她怎么说。”
姓姚的音乐老师很年轻,是前年从音乐学院毕业,被招考进来的新老师。她顺了顺耳畔的长发,微笑着,细声细气地说:“音乐成绩不计入高考分数,也不属于十一项学业水平考试项目。这个事情……我就不用再说了吧!”
“那怎么行?既然是大家一起开会,肯定是每个人都得发言啊!不行不行,小姚,你可得实话实说。就算音乐成绩最后不计入总分,你也得让我们知道谢浩然在这方面的具体表现啊!”
历史老师对谢浩然没有偏见。只是站在老师的角度,总觉得就这样让一个学生跳级有些不合规矩。何况谢浩然实在太妖孽了,如果只是几门课程优秀也就罢了,偏偏所有课程都是如此,还没人能挑出毛病……巨大的心理落差,让他觉得无论如何也要从其中一个科目上鸡蛋里挑骨头,找出问题。
音乐老师看出了历史老师的想法。她微笑着问:“你确定,真要我说?”
历史老师的态度很固执:“要,一定要。”
音乐老师笑容很有些诡异:“那……我就说了?”
停顿了一下,她发出清朗的声音:“谢浩然的五线谱识读能力我可以给他满分。教学大纲要求的歌曲,他全都会唱,而且唱得很不错。”
陶乐在旁边饶有兴趣地问:“小姚,你的意思是,这孩子嗓音很好?”
“我指的是他的唱功。”
音乐老师脸上浮起一丝钦佩的表情:“唱功是需要练习的,尤其是美声唱法,需要非常扎实的基本功。其实音乐课对高中的孩子来说,就是在课余时间的放松,以及兴趣的培养。流行唱法没有严格意义上的界定标准,只要听众喜欢,任何人都能当明星。美声就不一样了,高音要上得去,中音要浑厚。就以《歌唱祖国》这首歌来说,在座的各位老师,还有学校里所有的孩子都会唱。但具体每个人唱出来的质量,也就是让听众产生的共鸣,以及愉悦感,就必须靠个人唱功,以及嗓音、对音乐节奏的把握等方面体现出来。”
陶乐想要知道更加具体的东西,也想起了之前闹出风波的书画国粹比赛:“小姚,如果让谢浩然现在去参加全国歌手大赛,你觉得他能获奖吗?”
音乐老师笑了:“能不能获奖我不知道,但是我敢肯定,谢浩然一定可以通过选拔,进入复赛。”
一向严谨的政治老师也笑了,非常难得的开起了玩笑:“看来改变应该叫上谢浩然一起去KTV,让他给我们来个现场表演。”
校长室里再次爆发出哄堂大笑。
音乐老师接下来说出的话,有着更加令人惊叹的震撼力:“除了唱歌,谢浩然还会弹奏六种乐器。”
周围的笑声很大,音乐老师绵软细密的声音大部分被笑声淹没,只有坐在旁边的地理老师听见。她不由得扶了扶鼻梁上下滑的眼镜,无比惊讶地连声叫道:“什么?谢浩然居然会六种乐器?”
这声音压倒了笑声,在座的老师们纷纷平静下来。视线从四面八方聚焦,带着余兴未尽的狂热,还有夹杂在不太确定疑问中的震惊。
“他的手风琴拉得非常好。手风琴以前很热门,但是前苏联解体后,钢琴和小提琴热很快代替了手风琴。说真的,我只在一些老音乐人那里看到过如此精彩的演奏。《卡门》,还有《土耳其进行曲》,这些都属于高难度曲目,谢浩然拉得很流畅,完全是专业水准。”
“他的钢琴演奏完全可以通过十级考试。”
“我对小提琴不是很熟悉。不过我把他的演奏录了下来,与网络上相同曲目的演奏视频对比,绝对是谢浩然的更胜一筹。”
“我在大学里的主修乐器是长笛。当我知道谢浩然也会这种乐器的时候,就想考考他。当着我的面,他吹奏了《野蜂飞舞》。这首曲子难度算是中等,但他在演奏时的那种意境和感觉,同样达到了专业水准。”
陶乐对这方面比较熟悉:“小姚,《野蜂飞舞》不算难啊!你怎么不让他试试难度更高的曲子?”
音乐老师解释道:“《野蜂飞舞》其实就是音阶。这曲子考的是基本功。只要平时训练扎实,音感好,吹起来一点儿问题也没有。他才高一,平时学习任务那么重,连这首曲子都能毫无问题的吹奏出来,如果文化课成绩不好,想要改换报考艺术院校,专业入选的几率就很大。”
于博年淡淡地问:“小姚,谢浩然还会些什么乐器?”
音乐老师板着手指数道:“他的口琴演奏技巧非常高明,吉他也不错,还有就是单簧管。说起来很有意思,学校储藏室里有两支单簧管,我听陶老师说,那是十多年前买的老物件了。当时是为了学校音乐兴趣小组专门买的,只是没怎么用,学生平时也忙着上课,根本顾不上什么兴趣小组。不知道是谁把其中一根弄坏了,按键无法复位。我就把那根坏的带到办公室,打算找个周末带出去找人修理。”
于博年听出了她的话外音:“后来被谢浩然修好了?”
音乐老师点点头:“否则的话,我也不知道他会演奏这种乐器。”
没有人说话,房间里陷入了长达半分钟之久的沉默。
于博年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他站起来,环视四周:“我说你们都怎么了?学校里出了一个全能型的优秀学生,你们身为任课老师,应该觉得自豪啊!”
历史老师半弓着腰,胳膊杵在膝盖上,左手慢慢摸着下巴,很是郁闷地说:“自豪……我可没有这种感觉。谢浩然那个学生太强了,有时候我觉得我跟他应该调过来,我是学生,他才是老师。”
生物老师笑得很开心,点头赞同:“呵呵!我和你想的一样。”
于博年哭笑不得:“好了!好了!让我们回到最初的议题。对于高一三班学生谢浩然的学业水平考试,你们还有没有什么别的问题?”
众人异口同声:“没有。”
于博年试探着问:“大家最好再仔细想想,所有科目,全都给“A”?”
还是无人提出异议。
于博年一锤定音:“既然大家都同意,那我就把谢浩然跳级这件事录入文件,正式上报市教育局。”
……
于博年从来就不是一个磨磨蹭蹭的人。午休时间的会议结束,他立刻打开电脑编写报告。随后,拿出手机,拨通了市教育局副局长段伟松的电话,仔细说了这件事情,然后将拟好的报告以电子邮件形式发送过去。
段伟松在电脑上打开文件的时候,市府宣传处处长和东平正好在他的办公室里喝茶,就坐在屏幕旁边,清清楚楚看到了报告全文。
市府对文化宣传越来越重视,与教育局这边也需要沟通。和东平上午过来办事,中午与段伟松一起吃饭。因为是熟人,就在这里多待了一会儿。
“谢浩然……咝!小段,这名字很熟啊!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等等……我想起来了,这不是上次在省美术馆里闹起来的那个人吗?”和东平对此印象深刻,目光从若有所思到深邃锐利,最后,伸出手,毫不迟疑指向屏幕。
“和处长,他只是一个学生。”
段伟松耐心解释道:“上次在美术馆里的那件事情,本来就是省书画协会那边派来的评委不对。现在纪委已经有了定论,该怎么样,就得怎么样。”
和东平眉头依然紧皱:“就算是他有理,也应该看看具体的时间,还有场合。现在的年轻人啊!一点儿大局观也没有,他完全可以事后找到我们提出申诉。偏偏要在那种时候闹起来,还好当时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关闭了摄像机,市里后来也对参加节目的群众单位发出要求,让他们删除手机视频,这才没有闹出乱子。”
段伟松没有在这个问题上与其争执。他笑了笑,也不说话,熟练地打开办公桌上的打印机,把于博年的报告打印出来。
和东平对这张报告颇有兴趣:“这个叫做谢浩然的学生胆子很大啊!居然想要跳级?”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