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钱人的应酬多。摆哥也是,整天在外头晃,不是和其他老板们吃饭喝酒,就是唱歌,打麻将。很难得在店里看到他。用他的话来讲,后厨交给满娃儿,前厅交给儿子,采购交给弟弟白永清,放心!老子也可以提前退休了。
“三权分立”其实没那么简单。
后厨部分。
袁满刚接手,人又年轻,自然难以服众。特别是那些年纪比袁满大点的,表面貌似客客气气,心里实则不屑一顾。
比如袁满对配菜的说,“李师傅,青椒肉丝的青椒切细点。两头去掉,切出来整齐好看。”
“原来一直就这么配的啊,也没得哪个说。”李师傅说。言外之意,为啥你小比卵子来了就要变?
袁满无语。
再比如,“李师傅,回锅肉里不要把肥肠混进去了。”袁满说,“各是各的菜。”
“忙得很,”李师傅抱怨道,“哪还有时间管这么多?”
“再说了,”李师傅满不在乎地说,“都是猪身上的,不是一样的吃啊?”
如果你是袁满,你无语不无语。
菜炒好了,没人传菜。前厅又拼命催单。时间一长,客人发脾气又要退菜。客人一退菜,白子俊就埋怨厨房炒菜太慢。你说这是什么事儿?袁满没得法,自己炒菜自己传菜。
再说前厅部。
自从黄小菊离开后,现在店子就由白子俊在管理。
白子俊到底年轻啊,才21岁的愣头青,懂得什么管理?
“以前老板娘不是这样说的。”员工会经常顶嘴,常常拿黄小菊来当挡箭牌。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要知道,对于妈妈的死,白子俊是归咎于那对狗男女的。虽然黄小菊养了他10年,但还是没有把他养熟,倒是养成了一匹狼。
“黄小菊已经滚蛋了!”每当员工提到黄小菊,白子俊就会怒不可遏,“现在是我说了算!”
“你能说什么算?”员工讥讽,“你才多大点?毛都没有长齐!”
这明显是看不上白子俊嘛。何止是看不上瞧不起,而是赤裸裸的挑衅!
这还得了!别的不好说,把你开掉倒是分分钟的事。
这天,还是这个姓翁的嫂子。厨房都已经叫了好多次“端菜”。可她就站在传菜口那里,充耳未闻。
白子俊听厨房叫了这么多次端菜,咋没人去端呢。
白子俊快步赶到传菜口,见翁嫂子杵在那里。
“你干嘛呢?”白子俊有些火大,“没听见厨房在叫端菜?!”
“才收了桌子过来。”翁嫂子说。
“快把菜上了!”白子俊命令道。
翁嫂子拗不过少东家,只好不情不愿地把菜端走。
心里得有多气啊。上菜到桌子上,就那么大剌剌地夸嚓一声,把那菜往客人面前重重一扔。
“搞个么逼噻?”客人怒道,“把油都溅到衣服上了!”
“对不起”。翁嫂子连忙道歉,但是语气没有半点道歉的意味。
“把你们老板叫来。”客人生气地说。
本来这种事可大可小,关键看态度。
白子俊慌忙赶过去,说不完的好话。最后免单了事。
这事不能就这么了了,得开会!
会上,白子俊把众人都说了一通,也不点名批评了某些人。
哪知翁嫂子炸毛了。
“这么多服务员,你就盯着我一个人。”翁嫂子叫道,“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白子俊说,“就是大家以后都要注意。”
“你明显就是针对我!”翁嫂子气哼哼地说。
“我没有针对任何人。”白子俊耐着性子说,“我们是一个团队。都要把工作做好,要对得起老板的工资!”
“哼!”翁嫂子说,“再怎么努力,有些人就是看不见。这样的店,做不下去了!”
白子俊横眉冷对,“要做的,好好做,我欢迎;不想做的,可以走,我绝不强求。工作本来就是双向选择嘛。”
“我跟你说,你当经理还差的远!”翁嫂子说,“哪比得上你的妈妈?”
翁嫂子口中所说的“妈妈”,就是黄小菊。
明知道白子俊反感这个,她却非要提。这他妈不是找不自在吗?
白子俊当时就冷着脸,让翁嫂子结账走人,也算是杀鸡儆猴。
这样前前后后的,白子俊开掉了不少人。怪不得摆哥说没有袁满这样水平的厨师。
见儿子这么冲动,摆哥终于忍不住了。
“儿子啊,”摆哥说,“不要这么冲啊,要学会团结人。”
“什么叫团结人?”白子俊不服气,“那些员工动不动就提姓黄的贱人。”
摆哥非常尴尬,“人都走了,何必呢。”
白子俊不说话。
对于厨房出菜慢,味道欠佳。白子俊也是心生怨怼,整天板着个脸。厨房的老人不是看在摆哥的面子上,早就走人了。
厨师们本来就恃才傲物。你少东家不待见我们,走就是。
白子俊不满意,厨师就如走马灯似的换。摆哥只能自己顶上。可怜他的瘸腿啊,站的时间一长,就疼得不得了。
这不,把满娃儿找回来,他肩头上总算可以轻省些了。
哪知白子俊还是不满意。
再说采购这一块。
采购一直由白子俊的叔叔白永清负责。
但白子俊对自己这个叔叔颇有怨言。
“幺爹都买些什么菜回来啊!”白子俊跟摆哥抱怨。
“怎么了?”摆哥问。
“买些烂菜回来,怎么弄?”白子俊不满地说,“农村喂猪的都比这个好。”
“幺爹买这种菜,便宜啊。他还不是想给馆子省点钱。”摆哥跟儿子解释。
“省钱?”白子俊嘲笑道,“一大堆烂菜,能择出多少可以用的菜来?”
“买的时候是觉得便宜,”白子俊说,“真正用的时候成本不更高了?!”
摆哥明白这个道理,也不跟儿子争辩。
“恐怕是搂到自己的包包里去了哦!”白子俊说。
“不要这样说你幺爹!”摆哥有些生气。
“那不是么?”白子俊说,“幺妈又不好好做事,天天在外头打牌。靠幺爹的工资养活一家人?我可是听说以前幺爹经常在柜台拿钱哦。”
这个摆哥早有耳闻。但他什么也没有说。
最不能让白子俊理解的是,连最精明的黄小菊,都对白永清的胡作非为不闻不问。
“为什么你们都对幺爹那么宽容?”白子俊不解地问。
“为什么?”摆哥苦笑道,“因为他是你的幺爹,我相依为命一起长大的亲弟弟!”
“人亲财不亲啊,”白子俊直呼他爹的名字说,“白永明,亲兄弟明算账啊。”
“我算是预见了你们两兄弟的以后了!”摆哥叹叹气说,很有些失望和担忧。
“我和子杰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白子俊说,“但我们还是要亲兄弟明算账。再说了,他不有那么能干的妈么!”
“儿啊,”摆哥喝了口茶,“我和你幺爹是孤儿,你知道不?”
白子俊点点头,“这个你经常给我们讲啊。”
“我12岁,你幺爹7岁,”摆哥红着眼说,“你爷爷奶奶就去世了。我带着你幺爹东家西家的讨饭吃,总算没有饿死。”
“我好歹还读了几年书,”摆哥叹道,“可怜你幺爹一天书都没读过。他又能到哪里去找工作?又找得到什么工作?”
“当他成年后,他就去工地上打工,挣点小钱来供我们两兄弟生活。”摆哥继续说道,“小时候我们都没有分开过,都没有想到抛弃对方。没有理由现在抛弃他啊,儿子。”
“可是也不能纵容他啊。”白子俊说,“还有幺妈那么懒,干啥还给她钱花?”
“你说你幺爹要长相没长相,要文化没文化的,能不能找到老婆都还难说。”摆哥说,“亏得我师傅教会我手艺,开了个小馆子,赚了钱才给自己和他讨了老婆哦。我差不多33了,才跟你妈结婚。你幺爹好不容易讨了个寡妇。你看你幺爹多高兴呢,讨了个这么漂亮的老婆。”
“当时开馆子我本钱不够,我就把你幺爹前些年挣的辛苦钱也拿出来了,”摆哥说,“就当他的股东分红吧。以后都别说这事儿了。”
“那幺妈呢?”白子俊不解地问,“凭什么不做事还给钱?还要给她养儿。”
“逗羊子都还要把草草嘛,”摆哥说,“你幺妈那么漂亮的女人,你幺爹没钱能留住她?”
“要是我,我就不干。”白子俊嘀咕,“还带个儿来,拖油瓶。”
“小子,”摆哥笑着说,“等你以后当了老板,经了事,你就明白了。”
“还有,也后不要叫妹妹拖油瓶,不要歧视她。”摆哥正色道,“她老早就是白家人了,叫白雪莹。人家可比你有出息,考上大学。”
白子俊不服地说,“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三大么。我要是好好考,北大、清华!”
“行了,知道我儿能干,”摆哥呵呵笑道,“就是没考上。”
白子俊难得在父亲面前撒下娇,心里又多一些心疼他了。
“爸,”白子俊说,“那你也太辛苦了,养这么一大家人。”
虽然妈妈的死确实是因摆哥和黄小菊的婚外情造成,但跟妈妈自己沉郁的性格也有很大关系。
凭心而论,这十年来,黄小菊对自己还真不错。跟对亲生儿子白子杰没什么两样,可能白子杰还比不上自己。
虽然心里有时能想明白这点,但又总是无法迈过那个坎。心里想着感激,但表面却冷若冰霜。好好的书不念,为了“惩罚”那两个贱人,经常逃学出去上网吧打游戏,最后勉强弄个高中文凭。
想想这些,白子俊苦笑,何必呢。大人的事,与我何干?于是心里就原谅了父亲和黄小菊。但黄小菊和张东平联手起来夺走他们的餐馆,那是不能忍的。
心里原谅了父亲,语气也是温柔了很多。
“辛苦是辛苦,”摆哥说,“好在馆子生意做起来了,生活一天天好了嘛。”
“你也长大了,我也可以交班了。”摆哥拍拍儿子的头,欣慰地说道。
“我可接不了你的班,”白子俊推脱道,“这么一大家人!”
“不要紧的,慢慢来。”摆哥缓缓地说。
“你还是要对那些员工好滴尕,”摆哥说,“好多都是从一开始就跟着我的。”
“他们的思想不对啊,爸。”白子俊辩解道,“我管理就要听我的。还动不动就说我不如那贱人。”
“我儿是吃醋还是不服?”摆哥笑问。
白子俊低头不语。
“其实你妈,”摆哥看白子俊有些不悦,知道自己触了他的禁忌,赶忙改口说,“你黄阿姨,做生意还是有那么一套的。”
“那是当然,”白子俊嘲笑道,“要不然怎么能把你的馆子给弄走了呢!”
摆哥尴尬地笑笑,一时无话反驳。
“还有啊,我想起一件事。”摆哥说。
“什么事?”白子俊问。
“就是对那些卖东西给我们的供应商们,你也不要那么较真,咄咄逼人。”
“什么啊,爸。”白子俊有不理解了,“一分钱一分货,我出了钱,难道他们就卖些歪货给我们?这也能忍?!”
“他们当初也是有恩于我的。”摆哥说,“当初我刚搞馆子,没得钱,还不是靠他们提携我,赊东西给我。人啊,要学会感恩。”
“爸!”白子俊很不赞同父亲的想法,“你是做生意,又不是搞慈善!”
“他们虽然拿的东西差点,但终归还是真货吧。”摆哥说。“只要是真的,稍微差点就行了。不要太较真。”
“我真是服了你了,我的爹!”白子俊说。
摆哥摇摇头,“年轻人还是太冲了!”
“看你为人处世的大道理一套一套的,他们为什么还叫你摆哥呢?”白子俊问。
“这世道不就是你摆我我摆你的么?”摆哥笑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