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筱兰的肚子越来越大,已经请假在家待产,天天都到娘家打秋风。覃桂枝也乐得给女儿弄吃的。
但每次吃饭时,袁满还是不适应,每次都是专用碗筷,看到好吃的,也不敢去夹。反正是不自然,很尴尬。所以很多次,都是把周筱兰送到周家楼下就闪人了。用他的话说,自己在家吃着自在!
周筱兰越来越过分了,不光在娘家蹭吃蹭喝,还夜宿不归了。
好吧好吧,免得在家支使自己干这干那的,自己落得个清净。
不过一人在家,就蛮有心思瞎想。
——儿在哪里生啊?在仁和医院还是中心医院啊?丈母娘的意思是在家圆生。家圆是好,都是VIP待遇,但价格也是相当的VIP!
生儿嘛,哪里不能生?袁满掂着自己的荷包说。
切,我只有一个女儿,就让她在家圆享受享受VIP。我命苦,你爸可没让我享受过什么VIP!老娘都要生了,他还去外地出警。没办法,老娘自己叫了个的士去的医院。在出租车上,羊水就破了。幸亏这司机人好,非但没有责怪我,还把我送到医院,并且还帮忙签了字。后来你也知道,筱兰就成了他的干女儿。本来说好了,筱兰长大给他当儿媳妇的,结果被你小子劫了胡,呵呵呵。覃桂枝滔滔不绝地说着往事。
——房贷咋办?自己以前虽说工资还可以,但付了首付(只一小部分,大哥支持了些),也没剩几个钱了。这几个月又在家养病,真是坐吃山空,马上就要成负翁了!接下来的房贷怎么还?
——弟弟考上大学了,大嫂说学费要他出。她说,高中三年的学杂费把家里掏光了,大学负担不起了。如果他不想出,弟弟只有不读书了。又说以后弟弟结婚,还不得拿钱出来买房什么的云云。反正就是千般不愿了。袁满虽然知道大哥家里的家底不至于像大嫂说的那样浅薄,每年橙子也要卖个二十来万。但大嫂都那样说了,自己还能推脱什么?何况大哥做工受伤致残后,虽说赔了三十万,但也没有多少挣钱的机会了。说不定以后还要帮衬帮衬侄儿侄女。钱哪!
——老人的养老问题。大嫂总是有意无意地说起妈妈的医药费问题。大嫂隐隐透露出这样的意思:老头子我们招呼了,送走了。老娘是不是归你了?好好好,你说得在理,归我归我!岳父母虽然现在吃得动得,保不齐哪天就要往医院跑。虽然有新农合和医保可以报销,但自己总要掏一部分。
钱哪!袁满想想头都大了。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袁满怎么还坐得住?!
出去找工作,别人顾忌乙肝,不要他。能不能自己搞?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像种子发了芽。袁满天天都在设想开店:选址、找员工、如何经营……一条一条的想得很清楚,想得自己很兴奋,兴奋得半夜里睡不着,给周筱兰打电话。
“干嘛?”周筱兰显然睡了,迷迷糊糊地问。
“老婆老婆,”袁满激动地说,“我要开店。”
“开什么店啊?”周筱兰问。
“饭店啊!”袁满说,“他们不要我,我自己搞!”
“半夜发什么神经啊?”周筱兰问。突然哎呀呀地叫了起来。
“怎么了,老婆?”袁满大为紧张地问。
“哎哟,”周筱兰痛苦地说,“估计要生了!”完了又大声地叫她妈。
周筱兰到底没能享受到家圆的VIP待遇。覃桂枝和周伟急匆匆地把她送到最近的仁和医院。等袁满赶到仁和时,周筱兰已经被送进产房了。
“这小子这么着急啊?”袁满哑然失笑,又忐忑不安。
“之前没有征兆啊,”覃桂枝说,“预产期还有一礼拜呢。”
周伟担心得坐立不安,“覃桂枝,筱兰应该没事吧?”
“没事,我们女儿皮实得很!”覃桂枝安慰周伟。
顺利得很,周筱兰没费多大劲就生下一个胖小子。
在产房门口,袁满给了周筱兰一个深深的感激之吻,“辛苦了,老婆!”说完就掉下泪来。
“哭啥?”周筱兰笑笑,但疼痛让这笑有些狰狞,“给你生了个儿子,高不高兴啊?”
“儿子女儿都好,”袁满说,“只要是你生的,都喜欢。”
“儿子帅吧!”周筱兰得意地说,“好像你哦!”
“不帅!”袁满皱着眉头说,“红红的,皱皱巴巴的,像只猴子。”
“是只猴子?”周筱兰呵呵笑道,疼得龇牙咧嘴,“当初不是说过要给你生猴子嘛,果然是只猴子啊!”
笑闹了一会儿,周筱兰说,“老公,我好饿!”
“能不饿吗?”覃桂枝笑着说,“肚子里突然少了六七斤肉。”连忙吩咐袁满回去给她煮鸡蛋。
乖乖,周筱兰一口气吃了十个煮鸡蛋。看得袁满目瞪口呆,“老婆,你太威武了!”
儿子的降生,让初为人父的袁满心花怒放,手忙脚乱。但一罐罐奶粉,又让袁满招架不住。自己开店必须提上日程。
当袁满再一次跟周筱兰提出开店的事情,周筱兰却提出了反对意见。
周筱兰认真听了袁满的计划,说:“现在哪有钱来给你开店?”
“房贷,”周筱兰说,“还有奶粉钱。什么都要钱!能不能现实点,你?”
袁满没想到周筱兰会持反对意见。
“不开店怎么办?”袁满不满地说,“出去找工作人家也不要我啊!”
“你思路太狭窄了,”周筱兰说,“你一门心思就想搞餐饮,开餐馆。天下之大,就没有你的容身之地?七十二行呢,你只认准一行。”
但是乙肝病人找工作真的是难上加难。你不管找什么工作,必然有一个条件让你知难而退,那就是“无传染性疾病”!
中国是乙肝人口大国。据网上资料显示,2014年的数据,比较乐观的是7000万,比较保守的是8000万,比较悲观的是9000万。虽然随着医疗科技的发展,乙肝病人的人数在逐年减少,但统一的口径还是7000万!
这么庞大的人群,需要长期服药控制,每年的抗病毒药物费用在几千到几万,却得不到国家的救助。
不管是医源性传播,母婴垂直传播,或者夫妻之间的性传播,以及不洁性行为,卖血等等自身原因引起的。除了认栽,又还能干什么?
有手有脚的,国家不救助也无所谓,但工作机会都没有就不应该了!
“有些工作并不排斥肝炎病人吧。”周筱兰说。
“什么工作不排斥乙肝,你倒说说看!”袁满不相信。
“有个工作不知你愿不愿意干?”周筱兰说。
“么子工作?”袁满问。
“送快递。”周筱兰说,“很累,恐怕你身体吃不消。”
“靠!”袁满毫不示弱,“你老公就那么虚弱?”说完还摆了个健美的pose。
周筱兰噗呲一声笑了,“你要愿意呢,我就给你说说去。”
“跟谁说?”袁满很好奇。
“我以前的同事小罗,”周筱兰说,“她辞职不干了,和老公承包了个快递站点在干。”
“快递挣钱多不多?”袁满问。
“听小罗讲还可以,”周筱兰说,“说有一千多的底薪,然后派件是八毛一件,收件是三块一件。”
袁满大致算了算,“靠,比我当厨师还赚的多?”
“那是,”周筱兰说,“好像还有饭补、话补和五险一金。”
“你们餐馆没有五险一金一说吧。”周筱兰揶揄道。
“有个毛的五险一金哦,”袁满说,“工资都经常拖着不发。麻痹!又不是没有赚到钱。”
“不是说没赚到钱,”周筱兰貌似深知这些套路,“每个月都把工资全发了,拿什么来套住你们这些大师傅?说走就走了,忙里忙慌的,你让他到哪里去找人?”
“看来你蛮懂这些路数嘛。”袁满佩服地说。
“你是去呢是去呢还是去呢?”周筱兰说。
“我还有得选么?”袁满说,“有个工作就不错了,你老公不是挑三拣四的人。”
“先说好了,”周筱兰说,“身体为重,吃不消就不要再干了。好吗?”
“Yes,Madam!”袁满高兴地吻了一下周筱兰,一时兴起,又云雨了一番。
反正干快递是力气活,找谁干不是干?何况周筱兰为这事还请吃了顿鱼火锅呢。所以小罗也没有因为乙肝而拒绝袁满,只要处处提防就是了。
干快递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只要查到物流信息,说快件到了本市,那催促的电话一个接一个。真不知他们在急啥?都在派件了,还催!催个毛啊!忙得来是,尿也没时间撒,饭也没时间吃,回家累得像条狗,一动不想动,浑身臭汗,洗都不洗就想睡。
周筱兰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很后悔让袁满干快递。
可袁满说,不要紧,哪一行都累。你没看到那些要钱的,还要在地上长跪不起,他们就不累啊?你去跪一天试试。
前期因为不熟悉路线,袁满派件不多。后来慢慢熟悉了,派件量就多了起来。也收了些件,算算这个月的收入还是有个三千多。虽然很累,收入又低,但毕竟是有进账了,心里还是很高兴。一高兴,两人又操练了一番。
本来就累,又有房事,第二天袁满就感到甚是疲乏。但为了挣钱,袁满还是坚持去派件。
这天看来要出大力了。袁满派的件是两个大家伙,好像是家具还是什么。
袁满派件到了买家的楼下,打电话叫买家下楼取件。
买家是个四十来岁的女人,她站在阳台上接电话。
“搬上来吧。”那女人说。
“大姐,”袁满对那女人说,“我们不送上楼的,只送楼下。”
“你看我一个女流之辈,你这个忙都不帮?”女人装可怜。
“可是大姐,”袁满无奈地说,“你这楼都没有电梯,你叫我搬上六楼?”
“帮帮忙,小帅哥,”女人态度超级好,“待会儿给你好评嘛。”
袁满听不得好话,一句小帅哥叫得他心花怒放。好吧好吧,就给她帮个忙吧。
“我说大姐,”袁满背着那大件问,“你买的么子哦,这么重!”
“给女儿买的书桌。”
“书桌也要在网上买啊?”袁满不解地问,“物流园不是有很多?金东山、金都也有啊。”
“便宜啊!”女人说。
“加上运费也不便宜了吧。”袁满说。
“包邮的。”
哦,那还差不多。
累成一条狗了!袁满的腿直打闪。
“很累吧。”女人貌似体贴地说。
能不累吗!这么重的东西,也不搭把手,累死老子了!
“累了的话就息息吧。”女人说。
“不行啊,大姐,”袁满说,“我还有这么多件没送呢。”
“那不好意思哦,”女人说,“我帮你吧。”
第二个件也是个大家伙,是茶几。看到袁满很累,女人自告奋勇的来抬。
说实话,两人抬还不如袁满自己背着轻松。袁满走在头吧,女人奈不何,袁满得使劲拉着,要不然重量就到女人那儿了;袁满走在尾吧,重量全压过来不说,还看不到前面的路。
在三楼的拐角处,袁满实在来不起了。
“大姐,”袁满喘着粗气说,“还是我自己来背吧。”
女人本来就累得够呛,一听袁满如是说,说了声好,还没等袁满做好准备就放了手。
咔嚓!
完了!肯定是里面的玻璃碎了。
“这件我不能收了!”女人说。
在马云爸爸的关心呵护下,现在的买家牛大发了,可以无条件退货,可以无理由拒收。
你拒收是一句话的事儿。可是这么重的东西还得我搬下去啊。
为了造成是物流毁损的假象,那个书桌也得一并拒收。
我操你大爷哦!
还好,这女的还算有良心,没有把责任往快递小哥身上推,一口咬定送来就是坏的。卖家又跟物流询问沟通打嘴仗,好一个罗生门。
袁满虽然下了老力,出了臭汗,但终归没有当赔将,庆幸庆幸。
这一次是有惊无险,但另一个件,就让袁满伤了老心。
现在网上,除了军火,好像什么都能买到。而且还能货比N家,捡最好的最便宜的买,于是人们也越来越宅,手指动动,等上个三两天,东西就来了。这不,水果都要在网上买。
这天袁满要派的一个件是一箱香蕉。
“罗总,”袁满对小罗说,“这香蕉好像坏了吧,箱子外面都是水。”
“不会吧。”小罗说,“到站点就这样了,应该是冰化了。”
香蕉需要冰冻么??
“我觉得直接作毁损件处理,”袁满说,“派了件也是要退货的,估计。”
小罗为了挣那几块子钱,坚持让袁满去送。
袁满将香蕉送到一个高档小区,买家叫送上楼。还好,这次可以坐电梯上去,省力多了。
果不其然,正如袁满预计的,拒收!
拒收就拒收呗,何必说话那么冲呢!
“你看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收货那女人不得了。肥胖的身躯穿着时髦,穿金戴银。一张画得猩红的大嘴一张就是难听的话,“送个货才叫送得个逼慢!摸蛆啊?香蕉都坏了!”
阿姨,你这不是同城快递好吧!你这是从外地来的,中间都走了几天呢。
“狡辩什么?”那贵妇怒斥道,“早点送来会坏?这么贵的菲律宾香蕉!”
麻痹!菲律宾赖在我们的礼乐滩不走,还想偷我们的黄岩岛,你还买他们的香蕉?!狗日的一点爱国心都没有!
再说了,是不是真的菲律宾香蕉都还两说。我国南边产的香蕉,哪个不能冒充菲律宾香蕉!
“阿姨,”袁满忍住鄙视,“如果你对货物不满意,可以拒收的。”
“我孙子就吃这种香蕉。”贵妇说,“你们连这事儿都办不好!我投诉你们!”
“那,”袁满忍着气,“阿姨,你是拒收呢还是?”
“拒收?”贵妇说,“我们差这点钱?”
“那,阿姨,请你签收。”袁满说。
贵妇气哼哼地签收。
“我帮你搬进屋吧。”袁满说。
“不用,”贵妇说,“帮我把好的挑出来吧。”
麻痹!什么时候快递小哥提供此项额外的免费增值业务了?!
“阿姨,”袁满说,“我还有很多件没有派送呢。你自己挑一下吧。”
贵妇炸毛了,“你么子意思?这不是该你们干的么?”
“对不起,阿姨,”袁满尽量克制自己,“我们只管送货。”
贵妇果然是个暴脾气,从袁满手里接过那箱香蕉,呼地朝袁满砸来。
袁满结结实实地被砸了个正中,鼻血都砸出来了。
“麻痹!”袁满一下子火了,“你不要欺人太甚!”
“就欺人太甚,怎么了?”贵妇牛逼哄哄,“你想怎么搞噻?!”
袁满正想撸起袖子大干一场,突然想起准则,不能和客户发生冲突。算了,老子忍了!
袁满不与她纠缠,直接转身走人。
呼,一箱子香蕉飞过来,啪的一声砸在袁满背上,袁满一个踉跄。
“搞么逼?!”袁满火了。
“把这破玩意给老子拿走!”贵妇冷冷地说。
嘿!你敢跟我称老子?老子的老子早就去天国了,老娘没有改嫁,老子再也没有老子了!
袁满最听不得谁跟他称老子,周筱兰除外,因为那是两个人的私房话。
“嘴巴干净点!”袁满警告那妇人。
“你想怎么搞?”贵妇挑衅。
“嘴巴再不干净,”袁满怒道,“老子搞死你!”
“搞死我?”贵妇阴恻恻地笑道,“看谁搞死谁!”说完就拨了个电话。
一会儿就上来两个保安,将袁满拉到了保安室。
真他妈黑白不分!
保安照例询问了情况。然后做和事佬。
“兄弟,”一个保安说,“给阿姨道个歉算了。”
“我道什么歉?”袁满血性上来了,“她砸我还要我道歉?”
贵妇看似若无其事,实则挑衅地看着袁满。
“这小区的人惹不得!”另一个保安低声说,“都非富即贵的。”
他妈的!完全没有正义公理了,只有金钱和权贵!袁满心里怒道。但想想还要继续派件,算了,忍了!
于是就跟那贵妇道歉了事。
下班时,小罗说有客户投诉袁满,要扣他的钱。
袁满当时就炸毛了。
“麻痹的!”袁满吼道,“她打了我,还要投诉我?还要扣我的钱?”
“顾客大过天,”小罗说,“我们也没有办法。”
“我说过不派送那箱破香蕉,”袁满火道,“你非要送。这会儿要扣我钱?!”
“香蕉坏了,客户可以拒收,”小罗说,“可是你不该和客户起冲突!”
“不是我和她起冲突,”袁满说,“是那死女人无理取闹!”
袁满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把我的鼻血都砸出来了,你看不见啊!”
小罗也不跟袁满纠缠谁是谁非,说,“干快递就是这样的,总是要受委屈的。受得了就干,受不了就走人呗!”
麻痹!什么意思啊?叫我走人么?
袁满一下子火起来,“走就走!哪里找不到事情做!”
“乙肝恐怕不好找事情做吧。”小罗挖苦道。
先人板板哦!袁满再也不能忍受这鸟气,跟小罗算了账就走人。七扣八扣也没落几个钱,但袁满也没有心情去仔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