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广龙仔细打量着判官笔。好一只精钢铸成的笔,笔身通透被磨的光滑细腻,笔尖扁平坚硬,像是无坚不摧的利器。广龙想起密室墙上的题诗,病夫子的笔真能刻上去?他既称夫子,免不了做些附庸风雅的事。如果真是这样,看墙上题字的痕迹,即使这笔是个神物,用笔人一定有常人不可及的神力。
广龙用手转转笔,看着跌坐地上的病夫子,得意道:“现在笔到手了,再破了你的阵,你就输了。”
病夫子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悻悻地道:“别高兴太早,我的阵谅你想破头也破不了。”
病夫子怎么也不明白,两次进攻都伤不到广龙,而且自己还吃了亏。其实不是广龙反应多么快,而是病夫子体力不如之前了,加上心急,自然行动变慢了,全身都是破绽。他还以为广龙在短时间内进步神速,更加惶恐,心急之下自乱阵脚。
广龙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将笔掷还给他。他怔怔的接住,一言不发的看着广龙。广龙自信满满的道:“你等着吧,让我亲自破给你看!”
他像是被广龙的气势震慑住了,愣了一下,然后鄙夷的笑起来。广龙知道他不服,于是将宝刀收起,反正他心理上已完败,完全寄望于镜阵了。
广龙摩拳擦掌,连外套都满不在乎的脱了,恍惚间感到自己强大起来,不仅是对妃南、喵喵的交代,更觉得自己的征服欲愈发膨胀。好久没有的感觉,离成功之前的刺激和兴奋感,好比离破案的脚步越来越近,简直不可言喻。
病夫子见广龙的行为不可理解,眯着眼睛像是看到异类。
广龙走近乾阵的一面镜子,想看看有什么玄机,不然病夫子怎么会凭空出现在镜子前。他用指弹弹,并没有异象。摸索镜子周边也没发现什么暗门、机关之类的。莫非他也会变魔术,硬是从镜子后面穿越过来。可又看不出镜子有什么特别的。
广龙试着用手一推,镜子竟然开始转动,正反面互换。他明白了,原来每一面镜子中间都有转轴,可以随着外力旋转。病夫子一定是趁广龙不注意随镜子转了过来。眼前的乾阵可以如此通过,不知道别的卦阵是不是也这样。那就...可以轻松破阵了。
广龙侧身穿过镜子,终于进入乾阵。如法炮制越过三层阳爻,再有几层就成功破阵了。
过早的得意忘形毕竟不是好事,广龙太低估病夫子的镜阵了。接下来的镜子任凭广龙怎么推都无法转动,又试了几面还是不能。前面镜子显然不是呈阳爻排列,出来乾阵难道机关有所变化?
广龙并不惊慌,前面又不是无路可走,顺着通道一定能走出去,就像进来时一样。然而走了几遍都未成功,方知进来容易出去难。现在的镜阵好似变了,完全是个巨大的立体迷宫,好几回都走到了死路,再回来又完全不一样。尤其身边的无数镜子更增加了迷宫的难度,奇特的光影效果令人扑朔迷离,走了几圈就头晕目眩。眼前的镜子也像慢慢长高,广龙仰面也看不到头。自己流落在光怪陆离的镜墙广厦之间,如一只可怜的蚂蚁掉在茫茫的沙漠中,急的团团转。
等等,面前的镜子真的长高了,并不是错觉。
又是机关吗?不然镜子怎么会凭空长出一大截。还是本来就这么高,之前广龙没留意。
好冷,广龙禁不住打个喷嚏。刚才一阵意气风发,兴奋过后连血都凉了。再找衣服也不知随手扔哪了,罢了,反正衣服已经被磨的不成样子。
大镜子足有五六米高,完全挡住了去路。之前应该能看到这么高的镜子啊。再一想,可能中心的冰柱挡住了视线。
广龙仿佛置身于水晶做的高楼大厦之间,晶莹剔透,像回到了久违的城市。漫步在街道,一面面水晶墙流光溢彩,变幻出万千姿态。光影中一扇扇窗户打开,人们挤出个温馨的笑容,亦如现在的阳光温暖。而微风拂过,窗口的风铃不经意摇摆,发出令人心中静谧的甜美歌声。
顺着水晶墙围成的街道继续走,人们纷纷走出家门,热情的打招呼。多么灿烂的笑容,眼神里充满着爱。广龙认识他们吗,他们会对一个陌生人如此热情?广龙怎么从未遇到过,这感觉那么熟悉,又那么遥远,应是在梦里才有的吧。
他们说着广龙听不懂的话,肯定不是英语,也许是欧洲的无名小城,不过广龙并不在乎。他们很自然的冲广龙微笑、握手、轻拍肩膀、友好的拥抱。
广龙走在人群形成的夹道里,接受众人如迎接英雄凯旋般的欢迎仪式。
越往前走,街道变得越窄。人们开始渐渐散开,终于广龙身后再也看不见人。他恍然若失,就像浮华过后人回归平淡的空虚。他不由叹了口气,发现两边的水晶墙合在一起,竟不知不觉走向了死路。
广龙一愣神,看见自己映在镜子上的像被拉得长长的。由于镜子呈夹角姿势合并,他看见自己极度扭曲的脸。
病夫子,不,是老王,镜阵的设计是什么用意?又在警告什么呢。英雄的结局就是死路一条吗;还是说名誉、地位什么的终究是镜花水月。为什么走到这里会产生刚才的幻觉。
广龙猛然意识到,镜子有些不一样。
两边所有的镜子中,自己的像都被拉得长长的,几乎占据了镜子的高度,也就是说有五六米。一般常识都知道,镜子里的像和本体都是等高的,断不会高出这么多。难道是?
往来路走回去,却发现自己身子陡然矮了半截,逐渐变矮,成了不伦不类的矮胖子。如此说来,路过这条道,经历了身体从小变大、从胖变瘦的影像变化。太不正常,果然和他猜的一样。
这是……特制的哈哈镜!
忽的想起前面走过的镜阵,有的镜子上有难以察觉的不规则小孔,当初不知道什么作用。现在想想莫非是利用小孔成像原理制造的机关?
广龙开始由衷佩服病夫子的八卦镜阵,光镜子就有双面镜、会旋转的镜子、小孔成像原理的镜子,现在又出现了哈哈镜。天知道会不会出来魔术镜子、自动记录影像的镜子。仅仅镜子种类的繁多,其中还有不为人知的各式机关陷阱,再配合易经的八卦,加上无数的物理光学条件。试问一般人,怎么能从镜阵里走出去?
看着哈哈镜里自己高低胖瘦的交叉错位,像是从光明的繁华城市跌落到阴冷昏暗的原始森林。广龙恍惚着想走出哈哈镜的区域,抬头间看见病夫子,就在前面不远处。
病夫子贼兮兮的道:“在哈哈镜里迷途知返了吧,现在知道镜阵的厉害了?”
广龙强打精神,攥刀的手更紧了,嘴上不服软道:“也没什么,蛮好玩的。你还不是等不及出来看我笑话。”
病夫子道:“嘿,就是嘴硬。”说着向广龙步步紧逼,步伐出奇的慢。
本来病夫子不高,可是在哈哈镜作用下,两边的人影开始渐渐高大威猛起来,压得广龙不得不逐步退缩。怎么回事?病夫子并不厉害啊,为什么会有喘不上气的感觉,是心理作祟吗。
广龙的视线从病夫子的本体移到虚像上,好像对手更换了,变成了两个,不对是无数个形态动作一致的巨人。广龙看的很清楚,开始总攻了,巨人对他,就是高大的虚像对本体,进行攻击。
一记巨拳袭来,广龙条件反射般咬着牙,用双手去格,同时护住面门。手被挤压,身体居然后退几步。广龙愕然,难道虚像还能打着自己?在后面就是死胡同夹角了,无路可退。
这时,病夫子如法炮制又一记重拳来袭。广龙双手翻飞假动作一挡,看他如何打到。却见他趁广龙抵挡空隙横飞一脚,正踹广龙手臂。广龙暗骂自己没用,又一次被老家伙戏耍。
看着两侧自己的虚像,也是至高无上的巨人摸样,怎么能怕他呢,他还矮自己半头呢。这是怎么了,被他的虚像吓倒了吗?还是没从刚才的幻境里走出来?
摸清了病夫子的底,广龙心里渐渐明朗,他已经没什么招数可用,无非老一套。
广龙转守为攻。刀子每每划过病夫子的身体,却被他巧妙的躲过和抵御。老家伙像猴一样灵活,跟打了兴奋剂样,广龙愣是一回都没碰到过他。不过毕竟年纪大了,过了不知多少招,他摇晃着有些抵挡不住。
广龙一而再没打到他本就火大,忍了半天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就在广龙以为要砍到他时,他抓住一空挡,借力一跳出了攻击范围。广龙再快步跟上,他已经消失在镜子深处。
“切,没劲。没种的老家伙。”广龙狠狠的骂道。
不知不觉已然走出哈哈镜的区域,两侧的镜子又不知道是什么特殊作用,看起来极普通。
本来以为夺了病夫子的判官笔,自己会占些优势,可是两次对战下来广龙并占不了多少便宜。越想心里越没底,现阶段不是见龙在田利见大人吗。妃南果然是在安慰自己。
这该死的镜阵,到底该怎么突破?
广龙心烦的时候,病夫子要不合时宜的出来讥讽一番才对。
果然,听见他尖酸刻薄的声音:“哼哼。虽然你能打败我,却破不了我的阵。不如趁早交出你的牌,你不配!”
自己的底牌,广龙觉得病夫子似有所指。最后的王牌无非是作品,老王是要他交出漫画的构思创意?明面上广龙为作品维持住原貌,实际上在细节上都被老王操控,大有推翻重建的态势。他的镜阵就是镇压广龙思想的产物,如果连设置的障碍不能战胜的话,势必对老王无计可施了。
广龙气的牙痒痒,真想痛扁他一顿,不过他始终缩着不敢出来。
听见身后吱呀的异响,广龙连忙回头,看见病夫子随着镜子转动,又想偷袭。
广龙突地举拳砸向他,他不紧不慢的转回镜子恢复原样,尚在空中的拳头不得已戛然而止。
这层镜子也是可以转动的,似乎比之前的更灵活。正在此时,广龙看见一排镜子同时旋转,隐约中察觉到病夫子夹杂其中。
广龙看准他的身位,挥拳一击。谁知是他太快还是广龙反应慢了,并没打中,反倒镜子咣当一声被凿碎。久久不能破阵再加上病夫子如苍蝇般的骚扰,广龙被激怒了。顾不上手上疼痛,连刀都未取出,双手接连挥出四五拳,攻击他的身影。
好在气温一直很低,镜子像冰片一样脆弱,不然不会轻易的砸碎。四五面镜子随着撞击而粉碎。广龙理智反应过来后,手上突然疼起来。低头一看不禁呆了,双拳都渗出了血,有的还沾着碎玻璃渣。广龙看着看着反倒不怎么疼了,失声大笑起来。
广龙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我错了,错了。大错特错。”
病夫子看广龙又哭又笑也愣了,问道:“怎么?你知道错了。现在认输还不算晚。”
“我这是怎么了,这么笨都没想到。”广龙自忖道,“难道是跟着病夫子,自己的思想也迂腐了?自己不知不觉规矩起来。亏我还浪费宝贵时间陪他玩这无聊游戏。还真是荒唐。”
广龙开始解脱外面的裤子,只留保暖裤。病夫子见广龙不惧寒冷吓了一跳,口中喃喃道:“你是疯了,疯了。”
广龙赤裸着胸膛,露出胜利者般的微笑,自言自语道:“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要动真格的了!”
病夫子似是意识到什么,连忙道:“你……要干什么。”
广龙拿出宝刀,右手反提刀柄朝外,左手裹上脱下的衣服。准备完毕,微一运劲向前面的镜子猛砸。镜子破碎,广龙并不调整,继续向前双手并用砸碎镜子。
破阵破阵,不砸破怎么出阵?广龙幡然醒悟,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也许是一开始不想着破坏。多亏病夫子的一路指引,广龙才不得已出此下策。病夫子既是镜阵的始作俑者,也成了镜阵的破坏者。不过看着他的嚣张气焰,用此流氓招再好不过了。
广龙在前面一通猛砸,病夫子后面一阵风的追来,口中兀自骂道:“混账小子,你干什么呢?毁我的镜阵,可恶!”广龙只当成耳边风,也不跟他废话先出去再说。
一拳一面镜子,无数镜子碎片从天而降,无情的割着广龙的肌肤。广龙丝毫没感到疼,此时迎接解脱的心情和后面紧追的病夫子不住的咒骂,已然成了他前进的动力,心里不由的暗爽,终于可以突破这里,一起走了。
镜阵被广龙生生开出一条路来,镜片满布有如银河坠地,从外面直通中心的冰柱。广龙回头看着目瞪口呆的病夫子,冷冷道:“不好意思,镜阵我破了。你输了,承让!”
当跑到喵喵他们面前时,广龙已经汗如雨下,随手扔下浸湿的衣服,不清楚上面沾的是汗是血。而砸碎了多少镜子广龙并没统计,只是感到左手肿胀、右手痛麻,胸前肚子上有被溅起的碎渣划破的血痕。后背情况就不知道了。
广龙赤膊的肌肤随着呼吸上下起伏,幻想着两边会有迎接的人群拥抱他。
喵喵妩媚的看着广龙;而妃南看广龙的样子都傻了,只说了一句:“你这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