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狗腿也好,李家父子也好,路人也好,街边店家也好,当即无不色变。
上千马匪?
并非边关军镇的西延镇岂不是即将面临灭顶之灾。
倾刻之间,整条街面上人影皆无,所有的店铺都支起门板关门,整个县城陷入了鸡飞狗跳。
西延镇虽然位于大武朝与西延国边境交接的重要商道附近,可是总有人因财货而生贪婪窥觑之心,少不得喜欢拎着人头,刀口舔血的家伙烧杀抢掠。
老刀把子是游走于风玄国与大武朝之间商道上能令孩童止啼的一代凶人,手底下至少有三五百号沾过人命的亡命徒,两国曾派兵围剿,但是却让其屡屡逃脱,这次不知怎么的突然纠起上千悍匪准备玩票大的,还把矛头指向大武朝边关附近的西延镇。
李大虎脸色一阵阴晴不定,说道:“走,先回家!”
“哦!”
正如无知者无畏,李小白对那些亡命悍匪并无太多畏惧之心。
横竖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有官府,有边军,我等天|朝|****无需送人头,大不了收拾细软,跑路去也。
一众家丁和庄户簇拥着李大虎和李小白二人不再招摇过市,当即打道回府。
领了赏钱的庄户们各自遣散回家带着娃子和婆娘躲避匪祸,李家大宅立刻忙碌起来。
丫鬟和家丁们在李小白身旁来来回回,不停的将值钱细软和财货搬到大宅门外的牛车上,李家家大业大,少不得要装上三四十辆大车,光是铜钱就装满了五车,大管家李富贵和他兄弟二管家李满仓两人前前后后,满头大汗忙得不可开交。
李家有钱有势,不代表能打能杀,悍匪来了,照样得跑。
对于小白同学来说,马匪这玩意儿距离他十分遥远,甚至不知道该以何种态度面对,若是照着他这样的迟钝性子,或许只有在刀斧加身的时候,才会姗姗来迟的惊诧一句,我竟然是被刀砍死的?
一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完全适应李家三少爷这个新身份。
身为李家的少爷,李小白自然不需要跟着一起肩扛手提,他独自靠在内宅的月亮门旁,望着自己的右手掌心直发呆,耳边回荡着被镇上人称为书呆子的二哥李青的琅琅读书声,仿佛这场即将到来的灾祸与几无关,这位二公子依旧自顾自的读着圣贤书。
李小白确认自己踏上白家父女的小船前,这朵由黑色简笔线条勾勒出来的莲花还不曾出现过,直到那个法号致笃的僧人再次诵唱经文的时候,突然随着一股诡异的灼热感平空出现。
事实上奇怪的事件不止如此,谁也不知道,在李小白的内心深处莫名的多了一颗种子,既看不见,也摸不着,却能够感觉的到,像是一颗莲子。
还有一声不知道是不是幻听的剑吟。
琢磨了半天,李小白不知道是不是跟自己脑子里那些零散的记忆碎片有什么关联,但是从自己当前的身体状态看,似乎并没有什么不良影响,心中的莲子与手掌上的莲花自然而然的存在。
“小郎!”
一声呼唤将正在凝望着自己掌心那朵简笔莲花的李小白从沉思中扯了回来。
望着眼前穿着一声的男子,面貌依稀与自己相似,他情不自禁的叫出声:“大哥!”
李大虎有三个儿子,大郎李墨,二郎李青,小郎李小白,除非兄弟仨再添上一个弟弟或妹妹,小白同学才有机会把头顶上的老幺光荣移交,正式挂上三郎这个称号。
这就跟王小毛他娘有三个儿子,大毛,二毛,老三绝对不叫三毛这个机智的脑筋急转弯故事。
现在看来,老李也是个痴心的,自从三兄弟的娘走了以后,便只剩下孤家寡人,连弄个小妾给自己暖暖床的念头都没有,除了不念佛,不住茅草屋,晚上还有加餐外,差不多跟镇外的致笃大师没什么区别了。
李小白没想到,一向在外云游求仙,极少回家的大哥李墨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也许是猜到了他心中的疑惑,李墨笑了笑,说道:“这次回来就再也不走了,好好在家歇一歇。”
虽然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语气里却透露出一丝心灰意冷。
“大哥寻到了仙吗?”
这个世界有凡人,有妖,也有仙,李小白对这些不科学的玩意儿感到十分好奇。
李墨的表情微微一滞,随即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我十三岁出门远游,至今已是二十有五,十二年间遇到的多是江湖骗子,哪里有仙?即便真有仙,也未必会看得上我这等凡夫俗子,肉眼凡胎又怎能认得出真仙!唉!”
仅仅为了一个执念,十余载的寻仙路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息,李家大郎再次重新回到起点,不得不黯然回家。
“小郎!小郎!老爷让你去前厅!武夫子带着武家小娘过来了。”
二管家李满仓从前院满头大汗的跑了回来。
“大哥!”
李小白向李墨递过去一个歉意的眼神,要不是二管家来喊,他倒是很有兴趣听一听大哥的寻仙故事。
“去吧!”
李墨冲着他点了点头。
“大哥,回头再聊!”
李小白当即跟着二管家前往大宅的前厅。
“……夫子尽管放心,香君在我这儿一定十分安全,我李家别的不说,护住个把人周全还是没问题的,咦,小郎来了,快快见过夫子!”
远远的就听到前厅内传出李大虎拍着胸脯与人说话的声音,当他看到李小白,立即连连招手示意过来。
“阿爷!”
李小白目光望向一个穿着灰白色粗麻襦衫的中年男子,连忙上前几步,深深作了一揖,恭恭敬敬地道:“见过夫子!”
对方就是传说中的便宜老丈人。
李大虎专门给李小白张罗了一门亲事,要不是前几天闹出偷窥豆腐西施焦寡妇,又失踪了三天,再加上悍匪老刀把子率众破关,否则现下这个节骨眼儿,两家说不定就要开始筹备婚嫁了。
襦衫中年男子上下打量着李小白,捋着数寸长的胡须说道:“嗯!回来就好,以后莫要再荒唐了!”
他似乎并没有将街面上的传言放在心上。
话说回来,谁年轻的时候不曾荒唐过叛逆过,比起李大虎的“想当年”,李家小郎简直就是安份守己的老实孩子,还有什么不满意。
“谢夫子!”
李小白再次深深一揖,抬起眼,却看到前厅里不止是李大虎与武夫子,还有一个年轻的小娘。
荷绿色压着水蓝边儿的交领高腰襦裙,凌云髻上插着一支红玉珠儿的金步摇,手中挽着一只蔷薇花纹的靛蓝蜡染布包裹,肌肤似雪似玉,下巴略尖的鹅蛋儿五官精致,凤眼蛾眉,琼鼻挺秀,模样娇俏可爱,正值含苞待放的芳华妙龄,或许是出生于书香门第,气质中又带着几分宁静出尘,与寻常民家女子又有不同。
“小白哥哥万福!”
察觉到李小白的目光,武家小娘脸上立刻浮起了红云,乍喜还羞,连忙弯腰屈身行了个万福。
“香君妹妹!”
李小白反应过来,依旧是一揖。
李大虎真是阿爷界的良心,没有给自己找一个膀大腰圆屁股大,传说中好生养的肥婆壮妇,小白同学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如果满分是一百分的话,眼前这位九头身佳人可以得九十九分,还有一分不给是为了避免骄傲。
未来老丈人带着未来媳妇上门,可以猜得到,多半是武家觉得这场匪患来势汹汹,极易发生不测,倒不如干脆将女儿提前送到已经订下婚约的李家,能够护个周全。
“哈哈!小郎!以后一定要好好待香君,你们两个早点儿下崽,我老李家就有后了,哈哈哈!想当年我李老虎带着兄弟们打天下,曾经有一次被人追杀了三天三夜,却意外的遇到你娘,嗯,就跟香君姑娘一样的美人儿,一眼就惊为天人……”
李大虎带着粗豪不堪的笑声,又开始回忆起“想当年”的光辉岁月。
小白同学真心怀疑,自己的亲爹曾经是黑社会头头的传闻或许是真的,就凭这可怕的笑声,一口一个“想当年”,与扫街收保护费的带头大哥没什么分别。
喂!妖妖零么?这里有一个黑社会阿爷,赶紧把他抓了去劳动改造!
遇上这么个口无遮拦的未来公公,武香君越发不胜娇羞,螓首深埋,连粉颈都红了。
出乎意料的,原本应该看不得如此粗俗粗鄙暴发户兼夯货的读书人武夫子却恍若未闻,视而不见,依旧满脸微笑看着父子俩,至少谦恭有礼的李家小郎不像李大虎那么不堪。
别看李员外长得五大三粗,大腹便便,可是他的三个儿子倒是一个个相貌堂堂,英俊潇洒,尤其以小郎最为出众,现在将女儿提前送来,也算是了却他的一桩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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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哐哐!哐哐哐!
西延镇内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密集锣声,紧接着就像炸了锅一样,整个镇子轰然沸腾起来,牲口的嘶鸣,男女老幼的叫喊声和哭喊声,各种各样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前脚刚送走门外亲家的马车,回到前厅正准备喝杯茶解渴,李大虎就听到外面一阵喧哗。
“富贵!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么吵!”
“老爷,我这就让人去看,忠保!忠保!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正在大门外张罗着转移车队的大管家连忙安排了小厮去打探。
然而没一会儿功夫,面如土色的忠保带回了一个令所有人震惊的可怕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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